“诸位庶人，请恕罪。”
金吾卫们进入长门宫中的每座宫殿翻墙倒柜，惊得老鼠满地乱窜，吱吱狂叫。
长门宫就是民间传说中的“冷宫”，位于太初宫最偏僻的角落，住着的都是被整个宫廷彻底遗忘的幽魂。
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皇后，平日里连暴室的人都不会来这里。
包括贺婷在内，疯疯癫癫的女人们被赶到院子里，有的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，有的抱着枕头轻声吟唱摇篮曲，幻想那是死去的孩子。
骊淳对着一帮神神叨叨的疯女人，感叹着与其这样活着，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他挺佩服自己，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，一个没有尊严的人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活得好不好。
贺婷坐在井边，哼着小曲儿，冷眼旁观清醒的人们脸上紧张恐惧的表情。
在一堆疯子里，她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，至少她的头发打理得很好，两条乌黑柔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，看上去还是亭亭玉立的样子，甚至有些少女感。
骊淳记着黄绰不要捧高踩低的教导，到贺婷面前行了一礼，问：“贺庶人，皇后宫里的宫女细蕊，走失了，您看见她了吗？”
贺婷啃着指甲，问：“细蕊是谁？”
骊淳眼眶霎时红了，他哽咽道：“就是孙淑啊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，啦啦啦啦啦。”贺婷傻笑着站起来，围着骊淳绕来绕去，手舞足蹈地哼歌，她一笑，其他疯女人也跟着笑跟着跳跟着唱，场面令人毛骨悚然。
仔细一听，她们唱得调子竟然是丧礼上唱的祭歌，金吾卫们汗毛直竖，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，他们草草搜过，领头的金吾卫对骊淳禀报：“骊常侍，没有发现。”
骊淳叹了口气：“走，再去暴室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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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外不停飘入凄厉的惨叫声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
元劭负手在落霞榻前踅来踅去。
长秋宫中几个掌事宫女跪倒一片，在天子雷霆之怒的压迫下，连心大的金叶也屏住呼吸，整个人缩成一团，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拖出去杖毙的人。
息如走进寝殿跪下，垂首道：“陛下，昨夜玩忽职守者已被杖死。”
蕊/珠捂住嘴巴，硬将惊叫声吞回去，上一次杖死宫人，还是贺皇后被废的时候，如果也离皇后有个三长两短，不知要牵连多少人丢命。
元劭在金叶面前停下，神情说不出的可怕，他一字一句道：“孤再问你一遍，皇后究竟去哪儿了？”
“奴婢真的不知道……”金叶急得直哭，胭脂都花了，脸上红一团白一团，“昨晚上公主还好好儿的，细蕊也好好的，不知怎么就失踪了，皇后以前去哪儿明明都会带上我的……”
元劭走到寝殿打开的窗户边上，望着空中寥落晨星，不免忧心忡忡。
这时候天已大亮，再过一个时辰，天子和皇后的依仗就要离开太初宫，到南郊祭天台，巳时一到，秋日大祭就要准时开始。
蕊/珠见元劭怒火稍稍平复，颤声道：“陛……下，奴婢叫人搜了，长秋宫里什么都没有少，唯独皇后的翟衣不见了。”
“翟衣？”皇帝转过身，双眉一拧，好像抓到了什么，“搜过长门宫了吗？”
“启禀陛下，搜过了。”息如答道，“连暴室都搜过了，都没有皇后娘娘的踪迹。”
皇帝感到一阵挫败，问：“那个细蕊原来是谁宫里的？”
“启禀陛下，细蕊原来是太后宫中教养出来的。”息如小心翼翼道。
皇帝没那么好糊弄，反问：“孤怎么不记得太后宫里有叫细蕊的宫女？”
息如道：“启禀陛下，细蕊原叫孙淑，到皇后宫中之前，就改名了。”
“孙淑……”皇帝记忆力极好，一说本名，他就慢慢回想起来，“她说过，父兄在凉州戍边时被敕勒人所杀……”
他望了蕊/珠一会儿，把蕊/珠的脸和细蕊的脸区隔，冷笑道：“这女子倒是聪明，你叫蕊/珠，她就叫细蕊，故意模糊孤对她的记忆，谁把他放到长秋宫的？又是谁教她这样耍弄孤的？”
息如抬起脸，黯淡的眼神下隐藏着某些针头样的光：“启禀陛下，当时为皇后挑选宫人的，是骊淳，骊淳也在太后宫里服侍过，奴婢偶然间听过些风言风语，说骊淳和细蕊两人私下是对食。”
“陛下！”一身戎装的崔晏步进来，“找到宫女细蕊了。”
“在哪儿？”
“在……在太液池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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邓绢穿好黄桑礼服，对着落地镜抚平绸衣上的每个褶皱，玉蝉宫外的惶惶不安的叫嚷声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。
她转了个圈儿，漫不经心地问：“那丫头找到了？”
“刚从池子里拖出来，死得透透的。”侍女优昙捧着九花树凤冠，整理博鬓。
“回头让邓鹏去泮宫打个招呼，明年春试，给息常侍家的留个肥缺。”
优昙应诺，心里却七上八下：“婕妤，那细蕊会不会扯到咱们宫里？奴婢刚听说，长秋宫里杖死人了。”
“干咱们何事？她又不是我塞进皇后宫里的，该烧心的是黄绰，骊淳可是他收的好干孙。”邓绢抚摸眼角的细纹，眼前晃过也离氏那张年轻娇艳的脸庞，胸口不禁泛起一阵酸意。
好不容易熬走了太后，熬走了贺氏，又杀出一个继后，什么时候是个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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