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会结束后，所有人散场。
负责幕后工作的学生早就约好了要去校外的KTV续摊庆祝，骆宸自然也在其中。何合跟隋和告了别，他们各自回家，康宁自然也跟着隋和一起。
路上康宁试图攀谈，隋和仍然神色冷淡，他既不回应，也不打断，只是径直向前。两人走出电梯后，眼见今天又要结束，康宁忍不住语意未尽地道了一句。
“晚安，隋和。”
然而郎心似铁，隋和听若未闻地开门进入了房间。室内昏暗不明，只有月光与霓虹灯光照影进落地窗前，原本熟悉的一切此刻朦胧而绰约。
和方才喧杂热闹的那个世界不同，这里很安静。
而他的世界，总是安静的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这沉静而停滞的世界里，才终于响起了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。
“喂？……是隋和吗？……宸宸他好像喝醉了，你过来接一下他吧……我们在——”不认识的人在自顾自地报完了地址和包厢号以后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。
他可以选择不去。
但他有……选择吗？隋和安静地想。
冬日里的夜风有些刺骨，营业到凌晨的娱乐场所仍灯火通明，欢愉的尾声到处蔓延在城市不眠的角落。循着服务生的指引，隋和推开了包厢的房门，发光的荧幕上还在自动播放着烂俗的情歌，但已没有人握着麦克风演唱。
啤酒瓶与花生壳狼藉地散落在桌上和地上，柔软的长沙发上身陷着几个不成形的人，其中看起来最清醒的那个家伙站了起来。
“你来找谁？其他人都去下一摊了。”
隋和没有应声，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蜷缩在最深处的那个人身上。他走过去，看到对方在懒洋洋地听见声音后抬起了过于水润的眼睛。杏眸很快甜美地弯了起来，对方格外天真地朝他笑了笑。
他没有将人扶起来，他在骆宸身边坐了下去，任那人慵懒又亲昵地依了过来。
垂眼看肩上枕着下巴的少年，隋和低声问：“为什么要叫我来？”林政言或者萧逸，或者其他什么人，对方永远不至于像他一样，毫无选择性。
骆宸闭上眼睛，似是醉得深了，隋和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：“为什么要叫我来？”
点歌台已经切换到了下一首歌，借着暧昧不清的光线，隋和终于可以仔细地近距离观察对方受过伤的右手。上次在夜色里他匆忙看了一些，但总有不放心之处。
他专注着以为骆宸不会回答，靠在肩上的人便侧了侧脸，轻轻吻他的耳廓，说：“你……不知道答案吗？”
隋和立刻僵直了身子，但他很快发现，对方的口吻与平常不同，说话的速度很慢，仿佛是在十分费力地思考那般。
“你明知道，那两张票，是我给何合的。”他似乎靠不太住隋和有些嶙峋的肩膀，头一直不稳地点来点去，“可你也来了，不是吗？”
实在是有些无奈地，隋和伸出手搂上骆宸的腰，他将人控制在更舒服的位置。他重新意识到对方仍然完全不在乎也不关注自己本身怎么想，对方只在乎他怎么想。
他会来，那就可以了。
对方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。
“——你想我来吗？”
隋和记得何合收回票说“那就不去吧，我把票给其他人”时的情形，何合之所以没有像上次那样哭着求着他去夜色，也是因为骆宸没有像隋唐那样冷酷地要求吧。
对骆宸而言，他来不来，都可以。
少年睁开了眼睛，那双杏眸在酒气下水水润润，有种被沾湿的破碎般的美，他望着隋和，似乎不能理解这个问题。
“我不想的话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？——我又不是笨蛋。”少年嫌弃笨蛋的口吻有些过于可爱了。
那令他的心弦忽然拨动。
此时此刻，隋和终于察觉到了那个可能性。
“你是……喜欢我吗？”
终于，隋和不确定地向对方发问。在那些流逝了的时光里，他曾问过对方“你不喜欢我，对吗？”或是“你对他动过心，是吗？”诸如此类的问题，但他从未这样问过。
他从未问出过这个自交往之初，他就想要知道的问题。
——你是真的喜欢我吗？
交往以来，他想要自我欺骗过，也想要视而不见过，然而，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里。对方的言行似乎一切都是矛盾的，根本无法以常理来解释，那个答案，除了从对方口中得知。
他已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♣
这个问题让靠在他身上的那人挣扎了起来，尽管对方有些晕头转向，但他仍生气地撑直了上半身。
因为骆宸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过无聊，他迷醉的眼神已然转变得冰冷。少年气势凌人地质问隋和：“难道我没有说过吗？”在他们交往的最开始，他就已经说过了。
“我不喜欢你的话，为什么要和你交往？”
隋和说不出来，他觉得理由太多了，但这些理由在被对方询问且需要他明确说出来的时候，所有此前他曾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，现在又觉得全无道理起来。
——他为什么会那样觉得呢？
“你以为我在耍你？”然而骆宸够聪明，隋和这样一提，他便想透了种种，原来无非是因为对方觉得他不喜欢他。骆宸看明白了隋和的神色，他冷笑了一声：“如果我要耍你玩，根本不需要和你交往，完全不需要搭上我自己——我也能让你听我的话。”他从不妄自菲薄自己操控人心的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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