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姆斯·凯尔逼迫自己平复了情绪。他觉得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已经完全过界了。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当着他的面提出了那些非信徒才会提出的问题，那些在学校里面做惯了生物实验的生物学家才会提出的问题。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冒犯，他忍住了怒火，继续和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讲真理。
质疑上帝的人是要下地狱的，而本来相信上帝却又放弃上帝的人要在地狱中受到更严重的惩罚，这是詹姆斯·凯尔一直以来的信条。詹姆斯·凯尔是神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，当他踏上牧师这条路时，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前程会遇到这么多的艰难和险阻。也有人劝他离开哥特姆去别的大城市当牧师，也许以他的才能会成为有名的牧师。但是所有的牧师都承认一点，那就是当牧师并非只为了成为一个名人，而是成为上帝的仆人。在上帝面前，不看牧师有名不有名，有钱不有钱，最重要的是信仰。如果他抛下了这座罪恶之城，那么无疑是在上帝面前昭告自己的失败。
当詹姆斯·凯尔选择走向牧师这条道路时，他就知道他每天都要遇见生与死——并非肉体上的生与死，而是灵魂层面上的生与死。灵魂上的死去活来比身体上的死去活来还要命。今天向詹姆斯·凯尔走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，并非活灵活现的人，更非之前那个让人感到尊敬的著名女律师，而是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人。这样的人提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也不足为奇，因为这个女人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。
身为父亲以及一位牧师，詹姆斯·凯尔经常跟戴安娜·凯尔谈论教育的问题，也曾经谈论过历史上的英雄人物。不过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戴安娜的那番话。
“父亲，我觉得很多人并不是需要忏悔，很多人来到你这里，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，只是为了自我安慰，并非真正的追求正义，也并非真正想要悔改。我希望父亲你知道这一点，我已经看透了人类。”
詹姆斯没有往心里去，这回艾丽西亚来了，他才知道这番话的正确。虽然戴安娜看上去有点傻，但是戴安娜对于这个世界的洞察力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强。
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曾经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女律师之一——现在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律师是桑德拉·弗兰科。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的时代，还是律师讲道理的时代，过了几十年到了桑德拉·弗兰科的时代，律师们都变得精明算计，根本不讲道德，也不讲规矩。很多人说如果艾丽西亚还在律师界，一切都会有所不同，艾丽西亚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律师会纠正年轻律师的种种不法行为，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。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的女儿失踪，然后她就发了疯。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在这十几年里一直在寻觅自己的女儿，可是始终找不到。她现在到了崩溃的临界点。詹姆斯·凯尔不知道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已经染上了严重的毒瘾，身背巨额债务。
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漩涡中的艾丽西亚了，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拯救艾丽西亚，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适合出手。詹姆斯·凯尔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其他人的悲喜的，但今天他好像没有办法继续旁观下去了。因为对方提出了很尖锐的问题，完全就是来找茬的。
艾丽西亚衣衫不整，虽然穿着正装，但是连扣子都扣错了顺序，衣服纠缠到一起，领口的扣子还没有扣，显得十分邋遢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一个流浪汉，刚刚穿上了不错的衣服来到教堂里面试清洁工。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连头也没有梳，化妆画得一团糟。她带上了平常经常戴着眼镜，但是眼镜的镜片都摔裂了。
比起外表，更疯狂的是艾丽西亚在詹姆斯·凯尔面前的胡言乱语——至少对詹姆斯·凯尔来说是胡言乱语。
“我不相信有上帝。因为如果有上帝的话，我不会过着这么难过的生活，我在夜里无数次向上帝请求让我知道女儿的下落，但是上帝从来不会告诉我。上帝没有改变我的生活，让我的生活变好一些，却让我的生活越来越差，甚至我的大女儿也因为烧伤进了医院，我一辈子都没有做什么错事，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苦痛？我来到教会，可是你和其他的牧师都只会说让我好好祷告，而不是解决我的问题。其他教会就更扯淡了，让我向上帝认罪，因为是我犯了罪才获得这样的惩罚。如果上帝真的存在，他要如何面对这座城市里的一切？他为什么没有阻止杀手团的暴行？还是说上帝根本是不存在的？你一直告诉我上帝活在人的心中，现在我想了想，上帝也就是人的想象而已，不管哪个宗教哪个信仰，都是这样。你甚至可以信仰一个摇滚明星，但这都于事无补，只会让你心里觉得好受一些，根本不会对你的生活有任何改善。”艾丽西亚·迈克劳德脸色苍白，盯着詹姆斯·凯尔的眼睛，希望詹姆斯·凯尔会有所反应。
“如果你真的对上帝有所质疑，如果你真的不想信仰任何神明，那么你就离开这里吧，我这里是给有信仰的人预备的避难所。”詹姆斯·凯尔有点紧张，扶了扶自己的领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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