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谢谟的到来，闻玄随口一提，并没有话下的意思，谢冉心下了然，也就将这话题扔在一旁。
两人随口闲扯了几句，未几渐渐歇了话音，倒是生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寂静，相视之间，有星点默契流淌。
“你觉不觉得……”片刻之后，谢冉看着他的眼睛，可自己心头的情绪却一时难以与他眸中的深情对接。面上端得是一副懒洋洋的随意之态，伸出双臂缠上他的颈项，她往前倾了倾身，微微一眯眼，缓声问道：“……咱们家太清静了？”
闻言，那双饱含深情与缠绵的眸子微微一颤。
闻玄自己也想不明白，明明这不是谢冉头一回表现出要孩子的意思——思及往日，她口无遮拦的，连多生几个连带送她沐之哥哥一个养的心思也都张扬过，而自己这颗心却好没道理，如今这光景中听到这话，心头那点血竟无来由的很生出些即将翻腾煮沸意思。
一时之间，他看着谢冉，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，却很难从那双灼人的眼眸中窥探出一丝深层的情绪。
——她是单纯的觉得家中清静，且又恰逢闲赋之机，方才起了这个念头，还是说……这背后另有一些其他考量？
而那考量……
想到那种可能，他心头的血便又热了一分。
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澎湃，他喉结动了动，挑出一个带了些讶然的笑意：“怎么着，听这话的意思，夫人是有意要赠我添丁之喜呀？”
憋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话，谢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，很想直接说让他往后改姓怂得了。
她略挑了挑眉，目光印在他脸上一瞬不移，搂着他脖颈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够弄起他意外柔软的发丝，问道：“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，从成婚起我便时常挂在嘴上的，你当我说着玩呢？”
——自然不是说着玩的，她在心里答了自己一句，只是那时候要孩子的心态，多少有些好奇好玩的意思夹杂在里头，而如今……
她深深的看着闻玄，对方朝她亦是投来极深的光芒。
等了许久，她几度看到闻玄的唇瓣动了动，可最终，却都在一种暗藏的隐忍之下抿回了一条线。
恐惧。
这两个字又适时的在她脑中蹦了出来。
唉……她率先收回目光，借由不经意的一记低头，掩下了眼里饱藏的等待。
罢了，即决定了不逼他，又怎好带着食言而肥的嫌疑等他开口呢。
她再抬眼，眸中染进些轻松，刻意带上些怏怏的态度启口，缓和了气氛：“说起来呢，过去你不拿我这话当回事也属正常，毕竟国势不稳，咱俩又都是常年不着家的主儿，我其实也不大想把孩子生在军帐中。……不过现在不必顾及了。反正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南境。更何况呇儿年岁摆在那儿，如今在军府历练，平时更是少有时间能陪容儿的，小孩子总是需要玩伴的嘛！唉……你不知道，有时候看着女儿那样孤零零的没个总角相伴，再想想我自己小时候随便放一眼都能搂着三两颗青梅、四五匹竹马的那些时光……还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呢……”
在她喋喋不休的念叨里，闻玄双唇间的那道线条渐渐柔和了下来。
仿佛带着旷世的温柔与羡慕，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——
庆幸她的总角黄口之岁与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是那般截然，庆幸，她身边到底有那些真心待她、她也真心以待的人。
即便年岁渐增，总有殊归殊途，不过至少年幼种种且能担得上一个‘真’字。
“……真好。”
伴随一声轻笑，他这轻轻淡淡的两个字不经意便嵌进了她的滔滔不绝之中，到底还是打断了她的后话。
“嗯？你说什么？”
她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，那两个字委实太轻了，轻到她捕捉到了那个声音，却没听清个中究竟藏着什么内容。
闻玄笑了笑。
眼里有光彩流转，谢冉将其收入眼底，却微微有些讶然，
不张扬，不招摇，亦不夺目的光彩。堪堪灌满了恬淡，平常，与世无争。
她从未想到过，以闻玄这样惊为天人的容颜，一旦担起这样的色彩，竟也出奇的相得益彰。
如暖阳。
他捧住她的脸，凑近了落下眼帘贴上去细细啄吻了片刻，最后厮磨在她耳边低低道：“你能这样长大，真好。”
声色醇冽，如隐于会稽曲水间之淡酒。
谢冉愣了愣。
难以自控的，她几乎下一刻便想到了二十几年前。那段年岁里，她甚至还没有出生，而闻玄呢？
他的总角黄口，又是如何的？
也是奇妙，就着闻夫人早前依稀提起过的几句话，她竟然真的极快的描摹出了许多画面。
——无一例外的，都是充满了孤寂与深沉的画面。
他们两个，天悬地隔的长大，一个荆棘一个金粉，可如今，竟也走出了同一条路。
心里酸酸涨涨的，她窝在他颈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，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别羡慕呀，孩子他爹，往后咱们的孩子也能这样长大，你在一旁陪着，偶尔返个老还个童也是可以的嘛——哦，自然，呇儿是有点晚了，只能以后多给他找补点关爱了……”
“冉冉，”
忽然的，他颇有两分急促的唤了她一声。
谢冉一怔，他能听出来，这声轻唤里多少是带着些冲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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