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久之后,她问:“……怎么会配不上呢?”
闻玄摇了摇头。
“你不知道。”
“从我爱上你,一直到这一刻,我一直都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。”
谢冉手掌狠狠一攥。
百般情绪一哄而上的侵占了她的胸腔,其中最霸道的,是怜惜。
闻玄深吸一口气:“你看这黄昏。”
浓腻温柔,原该是最缠绵的颜色。
“阿娘——对了,其实,论及血缘,她应该是我的姑母。”
话音落地,意料之外的,无论是他还是谢冉,心头都有一种赫然轻松下来的感觉。
——就好像窗户内外的景象彼此早已心照不宣,而中间这层叫人心惊胆战的窗户纸一旦捅破,竟出乎意料的叫人心下彻底安定了下来。
再也不会有比此刻更坏的时候了,是以对待下一刻,再怎么样也都是满布希望的。
谢冉久久没有说话。
第一句说出来,其后的话,便流畅了许多。顿了顿,他接着道:“小时候,阿娘经常会与我说起那一天——九族联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天。应该也是这样一个黄昏,紫寰宫,一场大火起于北极殿……经久未熄……”
“……一场大火,带出了一个绝长的黄昏。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轻,目光微眯,似乎想透过这同一片残阳去寻找什么。
谢冉听完这句,心底出奇的平静。
闻玄口中的那一天,过去他只在史官笔下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述,至于那是一场什么样的黄昏,自然不会有工笔描绘。
可想着想着那星点笔墨,她忽然心头狠狠一揪。
“今日……是你的生辰。”
七月初五。
晋章武八年,七月初五。
闻玄淡淡应了一声:“嗯……那一天是七月初十,我出生的第五天,生身父母便阴阳两隔……姑母带着我自密道逃遁出宫,往后二十年,我不知金陵是何模样。”
说着,他忽然嘲讽一笑。
“其实我真的不想知道金陵的样子。”
她凝眉不散。
“司马……”
他一叹,摇了摇头:“这个姓氏离我真的太远了。小时候我甚至希望……希望要么我就出生的再早一点——至少在大晋亡国之前,我能记事懂事,就算是那样也好,至少……在阿娘说起那些恩怨情仇的时候,我能有所共勉。”
“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——我不能融入杨氏执掌的大乂,更无法对那个在我出生五天之后便亡了的故国产生任何感情,我觉得天大地大,我无处容身。”
她难以自抑的双手捧起他的手,轻轻的唤:“含章……”
闻玄眉目微微一冬。
他说:“‘司马含章’——这原是我父亲为我取的名。”
隐姓埋名之后,却成了姑母为自己赋予的字。
他闭了闭眼睛,话锋一转,继续前言:“那样出离于世的感受,一直持续到我离家投军之前。”
“在战场上,对战外侮,那是我第一次感到痛快。”
“可以干干脆脆的安放自己的爱恨,不必受任何谴责,不必有任何挣扎,那样明白的局面实在太痛快。”
“太痛快了……”
谢冉看着他平静却隐忍的侧面,心里止不住的发疼发闷。
片刻,他又无奈一声嗤笑:“可是……战场上厮杀得越痛快,下了战场,我心里便会越恐惧。”
“没有人知道,我也不能让人知道——刚开始是不敢,到后来,功名愈盛,要掩藏的便越多。所有的短板喜怒都是不能彰显于人前的,外人看着我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甚至当年连世子都以为我仅仅是在反与不反之间犹豫不决……没有人知道,”
他紧了紧手掌,闭眸间眉宇微蹙:“冉冉,除了你没有人知道,我心里究竟秉持着何种情绪。”
——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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