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沉。
不停下沉。
一开始我还能默默地算着, 而现在已经估不出水深是多少了。我们仍然在下沉, 这片湖深得像是没有底。上面是水,下面也是水, 无天无地无边无际无穷无尽,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。简直好似身处外太空,或者是……已经去到了另外的世界。
这里有那么大的龙,现在完全不奇怪了啊……
我说你有没有搞清楚啊老大……你就是一片湖而已,你又不是海, 未免也有些深过头了吧……你看看,连北冰洋都怕你了。
不小心被自己的冷笑话给逗了一下, 我勾了勾嘴角。身边这人一贯是敏锐,察觉到我忽然笑了,转头看了我一眼。
如果我刚刚是自己下来的, 体力的消耗倒是其次, 这种没有边界近乎实质的孤独感才是更糟糕的。
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人。
而此时身边这人干燥微凉的手指抓着我的手腕,她的气拥在周身将我时刻护住, 我忽然觉得如果这真就是另一个世界, 那么这世界只有我和她,好像还不错的样子。
这么想着我又笑了。而夕凉显然不能明白我的心路历程, 捏了捏我的手腕来警告我专心一点儿。
这时为我们指引方向的绿色光流忽然遏住去势,继而平平铺展开来,抻成一片棱角分明没有厚度的正方形光幕, 而我和夕凉去势不减毫无停顿, 径直沉入其中。
一瞬间仿佛电梯忽然下降的微微晕眩, 下一刻我眼前一花,破水声响起,我和这人已然双双破水而出。
什么情况……在不停下沉的情况下,居然浮出了水面……在什么时候,上下颠倒了么?不,这里可不是湖面了……难道是……那片“问茶”打开了隐藏在这片湖底的特殊空间么?
哈……真不愧是绝品呢……就这么被这败家姑娘给我祸祸了,真是好极了……
我举目四顾,此刻我二人正浮在一个巨大洞穴里的水潭当中,比起入口那片碧蓝的大湖,这汪清幽的潭水实在太窄了,轻易就可以看到边界。
低头往下看,依然是无尽的水,深不见底。
不过更让我惊讶的,是洞中的景象……
这洞里竟有一树桃花,灼灼其华开得极盛,满枝温软的粉白琼玉,片片盛着薄薄的光。这里就似动漫中的傍晚那般是冷冷的色调,仿佛带着月华,不知光源究竟从何而来。一树桃花在这洞中,当真是夭夭艳艳。
夕凉带着我破出水面,稳稳落在潭边。透明的气界散开,身上丝毫也未沾湿。
刚刚面对那星光落水,这人也面色冷淡的没什么表情,而此刻她看着这树桃花,神色间却有些怔忪。她放开了我,往前走去。我看了看自己片刻前还被她一直抓着的手腕,微觉失落,双手袖着衣兜,慢慢跟在她身后。
在这桃花树下有一方石桌,两个石凳相对而落,石桌上摆了一盘棋,这盘棋只下了一半,乍一看稀松平常,细看却引人入局,棋子黑白分明,在这暗蓝的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。
我落后夕凉一步,站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。她总是这样身姿笔挺,我从来看不分明,她似乎专心致志,又好像漫不经心,她冷如霜雪,却那么温柔。
你啊,是不是在悲伤?
又好像只是默默地看棋罢了。
我伸出手来,抵在这人清瘦的背上。
“可惜……无子。”夕凉背对着我,说道。
我屈了屈手指,似乎她声音里带出的微不可查的振动,传导到了我的掌心。
我轻声笑道:“怎么……夕公子意思是,要是有棋子,咱俩就把人家的棋给下完么?”我顿了顿,叹道:“这棋走到眼下这手,真是妙不可言……何苦非得要个结局呢。”
“世间种种,我大多可以不要。”夕凉回眸看我:“只有这个结局,我要定了。”
这一眼莫名教我心动,就好似那日夕日欲颓之时,我撂下手里的锅铲,在弥漫的饭菜香里无意之间转头,对上了她看我的目光。
“你……”我轻声道:“你这话说的……怎么好像这盘棋是你下的一样?你不要告诉我真的是你下的?”
夕凉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看我。我又道:“如果这结局……是你输了呢?你又何必非要不可。”
“我早就输了。”这人顿了顿,复又喃喃道:“早就输了。”
她转过头去,指了指棋篓:“你看。”
这人不愿说的从不多说半句,虽然在意,但我的注意力还是暂时被转移了。
棋篓中确实无子,取而代之的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,一边装了一颗。这珠子仿佛月华凝成,里头晃动着汝窑宋瓷般青中带蓝的颜色,微微发亮。
这两颗“水眼”,正是林白雨所求之物,是我们此行的目的。
“巧剜明月染春水,轻旋薄冰盛绿云。”我笑着赞道:“好漂亮的小玩意儿。”
……不过还是亏了。
“北,你取之其一。”夕凉道:“另一颗寒冰会自行来取。”
“……”我道:“话说,夕大人,那小子不会是有什么什么上古异兽血脉,可以化龙,然后这条龙其实是你们俩的儿子?”
为了获取更多信息,虽然自个儿明知不可能,我依然熟练地胡说八道了一番。
“北大人想象力真是丰富。”夕凉唇际晕开一缕淡淡的笑意:“我倒想让她生……奈何没那本事。”
“什么叫没那本事,你哪儿来那本事啊!”我都被气乐了,即使我不待见那小子,还是忍不住替他说了句话:“你还想让人家给你生啊,是不是过分了,啊?夕大人。”
不过毕竟嘛……时代在发展,科技在进步……要是放在千年之前,有人跟你说他能用一块长方体跟十万八千里以外的人通话,你一样觉得不可思议。没准儿未来某天真的出现了可以让男生生孩子的黑科技是吧……当然人家乐不乐意生就两说了……
“我是没那本事……”这人偏头看我,挑了挑半边眉毛,玩味地道:“不过我别的‘本事’……北公子你可想试试?”
“……”我道:“我可受不住您的‘本事’,还是别了。”
我卸下肩上的背包,掏出林白雨给的盒子,将一颗水眼收入其中。再一转头,看到夕凉立在那株桃树之前,修长的手指抚着枝干,不知道在查看些什么。
我刚想出声叫她,只见这人忽然退了一步,抬起右手,在这一瞬间温度骤然下降,鲜亮的莹蓝色寒光,丝丝缕缕地绕上她修长的手指。
不祥的预感再一次升起,可是这次我连说一个字都来不及,她这清瘦的胳膊纤细的指,已经挟上了万钧之力,平平一掌,向着树干拦腰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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