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陆敏并没去别处，一径走来了二爷的院子里。
未进院子，便闻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，陆敏那眼泪跟着便落下来，却又怕被别人看见，忙忙的拭了，端着架势走进去。
小九正出来泼水，见她进来，撂下铜盆，过来问好。
“二爷可好些了？”陆敏问道。
“回陆姨娘的话，好多了，太医来冼了伤口，换了药，现如今也安稳了，睡下了。”小九低声回道。
陆敏听他如此说，倒没再迈步往里去，只留在院子里，往里面张望了一眼，叹口气，转身要离开。
只听身后传来郑青明弱弱的道谢声。
她扭头回来瞧着他。
郑青明正扶着门框站在台阶上，蜡黄的脸儿，唯有一双俊眸还是如此的清澈。
陆敏忙拿帕子遮了遮眼，点头，慢声道：“好了就好，这祸是我惹的，我总要过来看看二爷，其实也不是特意来看二爷，是来查看小九功课的，顺嘴就问问你的伤，二爷尽不用谢我。”
郑青明咧嘴一笑，道：“劳姨娘惦念，小九在我身边也是淘气，老太太既然回来了，必急着听戏，姨娘索性将他带走，好好调教罢。”
陆敏闻言，有些红了脸，也不顾小九在跟前儿，直盯着他的脸，问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姨娘，我就这个意思，让小九收拾东西跟了你过去学戏，我再跟太太要个小厮或丫头子过来就行。”郑青明淡声说道。
“好你个——”陆敏一句话没讲完，眼泪便又要出来，又怕被别人看到，帕子遮了眼，扭头就走。
“二爷，我不走，我就要留在这儿伺候你，这院子本来人就少，我若是再走了，你靠谁去？晚上想喝口水都叫不到人。”小九苦丧着脸，哀求道。
郑青明顺着门框滑到在地上，倚着门，咳嗽两声，见左右无人，方才苦笑道：“小九，她是老爷的侍妾，老往咱们这里跑，岂不叫人说闲话？就算你知我知，她是来教你唱戏的，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，难免不说出难听的话来，你还是跟了她过去，算二爷求你，给二爷留个青名可好？”
小九见主子如此说，倒没什么再好争辩的，只得含着泪去收拾东西。
郑青明又嘱咐了小九几句悄悄话儿，方才放他离开。
小九恋恋不舍的，一步三回头，拖拖拉拉的走出院子去。
二爷本是过继给姨娘的，算是庶出，也没多少伺候的人，两个跟着出门的大人，却都是姨娘的兄弟，只有他们使二爷的，二爷哪敢使唤他们。两个贴身小厮，还有两个做杂活的老人儿。统共这几个人。
小九这一走，只剩下一个坎儿，倒三不着两的，不是回错话就是做错事，倒得二爷时常罩着他。如此以来，二爷身边可是一个得力的人也不有了。
“九儿，记着，先去回了老太太太太们，再过去，否则又要说我们目中无人，随便拿主意了。“郑青明在小九身后，又嘱咐了一遍。
小九点头答应着，不敢再回头，怕自己哭出来，二爷心中更难受。
刚走两步，只见封姨娘风风火火的迎头走了来。
小九忙避到边上请安问好。
封姨娘打量他一番，目光停在他手里的包袱上，高声问：”你这是要去哪里？捡着高枝攀了去，这是要离开么？“
“母亲，并不是这样，是我叫他跟陆姨娘过去学戏的。”郑青明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开言解释道。
封姨娘闻言，本来就黑着的脸更加阴支密布，噫一声，揪着小九的衣襟子将他揪回院子里，气哼哼的骂一声：“蠢材！”
郑青明知她骂的是自己，也不回言解释，只垂着头摆弄手指。
“别人越是怀疑，你越该挺起腰杆子做人，证明给他们看，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，我今儿是故意在老太太跟前那样说，我若不那样说出来，岂能堵住那些小人的嘴？
你老娘豁出这张老脸由她们丧谤，不过是想给你留个好名声，你倒这样混帐起来！”
封姨娘双手叉腰，指着郑青明骂道。
“将他送走了，大家省事。”郑青明说一句。
“放屁！你现在将他送过去，岂不正着实了你心虚？不知道能编出什么瞎话来呢。若是当真传到老爷的耳朵里，你我可都不用活了。”封姨娘怒道。
“那就遵母亲的意思办罢。”郑青明手捂着胸口，略皱皱眉毛，低声说道。
封姨娘看在眼里，面上露出些心疼的神色，嗔着小九，怎么不扶二爷到炕上歇着，这外面风大，当心伤口灌了风好的慢。
小九听见说自己能留下，心中早是欢天喜的，赶忙上前扶起郑青明，将他送上炕躺好。
封姨娘见他走了几步路，便“呼呼”喘个不住，眼圈子一红，兀自说道：“瞧瞧人家欢哥儿的吃穿用度，再看看咱们的，都是一样的儿子，凭什么厚此薄彼，你等着，我这就跟老太太要燕窝人参去，伤成这样了，也只送些赤豆八宝粥来，真正是叫我窝心窝火！”
“母亲，还是消停些罢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我吃这八宝粥就很对脾胃。”郑青明劝道。
他越是劝，越劝上封姨娘的火气来，话也不回一句，扭头就走出去。
郑青明喊她两声没喊住，只得作罢。
封姨娘争吃争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，每每因为不公平去挑事，总是被人龌龊一顿，吃个瘪回来朝屋子里的人横一回，哭个晕天暗地才罢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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