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八章一夫当关（中）
夕阳缓缓往地平线下缩去。
山中的蝉鸣之声渐歇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伏夜昆虫的叫声。
那如圆盘般的月儿也从东边升起，在夕阳的余晖的映照下，并不显得明亮，与云层中若隐若现，墨洒人间。
陈立仁浑身汗如雨落，肌肉也是传来一阵阵酸痛，他朝山巅看了一眼，足有四五十弟子在他前面，而且看起来状态比他更好。
他已经进入不惑之年，为了成道这条路。
在他十四那年，大喜的那个晚上，没有掀开婆娘头上的红纱，就这样离家出走，丢下那个叫秀儿比他小了一岁的姑娘。
终于，磕磕绊绊晃荡了几年，终于加入清河宗。
当时的踌蹴满志与如今的年老迟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看来，今年又没有希望了？求道难，难于上青天。”这个时候，他忽然看到了那坐在仙路顶端，盘膝而坐的青年。
“顾师弟，他坐在哪里干什么？”
事实上，他与顾言结识是有渊源的，当初，顾言帮陆沉的病治好了以后，发现了修炼的捷径，就拿着竹竿，拉起白布，想给人治疗伤势，在杂役处转了很久，也没人愿意相信他，这时候，两人相遇了，顾言对这个生性温吞的汉子也有些好感。
私下还喝过好几次的酒，也就熟悉了。
而现在，陈立仁又在升仙路上见到了那个妙语连珠的药师。
陈立仁看到顾言的同时，一袭青衣的男子刚好睁眼，也看到了这个头发半白的汉子，善意一笑。
也正是这个时候。
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上来，来到顾言身前，他的脸上有一陈立仁伤疤，从右眼的眼角开始，直到左下嘴唇，直接将一张脸化得支离破碎。
在清冷月光的阴影里，骇人无比。
“给老子滚开，走慢了，我扒了你的皮。”男人瓮声瓮气的哼了一声。
顾言一听，乐了，站起身，冷笑着说：“赶快把身份令牌交出来，从这里滚下去，你能少吃一点苦头，否则……”
汉子这才想起来，眼前的青年，可是个凝气四层的高手。
气势顿时落了下风：“你想怎么样？还不想让我登上升仙台不成？”
顾言轻轻打了个响指，声音穿得很远，在虫鸣声中缓缓消散：“猜对了，可惜没有什么奖励。”
“就你一人，想与整个杂役处的所有弟子为敌？”汉子粗中带细，一下就把杂役处的所有同门绑在自己身上。
那知道顾言不按常理出牌，笑着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话音刚刚落下，他只觉得眼前一花，一种像山呼海啸的压力倒了过来，紧跟后面的是几根白皙的手指，轻轻抓向自己的胸口，衣服一下裂开，把自己怀中的木质令牌一把抢了过去，一把捏碎，露出和煦的笑容，安慰道：“放心，你只是第一个，而不是最后一个。”
男人瞠目欲裂。
气得浑身颤抖，可一想到那蓦然临近的庞大压力，又迅速恢复了理智。
“啪”地一声，跪坐在石阶上，两眼无神。
山顶，升仙台下。
有三位长老并肩而立，他们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，可对于构筑凡品道台的筑基长老来说，早已经达到辟谷境界，别说一日，就算是十日、百日又能如何？
其中一个手持羽扇的老人像感受到什么，一下睁开眼睛，露出两道骇人的精光。
他看向下方石阶，冷声道：“众目睽睽之下，坐在石阶顶部，等着抢夺同门令牌，这……简直未把宗门法纪放在眼中，王兄，你认为呢？”
被他称作王兄的黑袍老者还没讲话。
靠着升仙台边缘的美妇人笑了笑，放目远眺：“孙长老，宗门并没有那一条门规规定走升仙台时不能抢夺身份令牌吧？这弟子的做法虽然偏激，但很有趣不是吗？还是说，你是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？这才迁怒与他？”这两位长老一向不对头，一开口便争锋相对。
“哼，老夫的肚量可没这么小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提高了一些。
“只是觉得，如此一来，宗门又怎么能挑选出优秀弟子？岂不与初衷不符，你觉得呢？王兄？”在他年轻时候，走过三次升仙台，前两次身份令牌都被人抢了去，失去资格，所以现在一见到顾言的做法，就勾起了他心里的愤恨，这才冷声开口。
王为之神色复杂对看了他一眼。
要是顾言在这里，肯定能认出，这就是先前使出幻灭斩，并且对自己表露善意对老人。
苦笑一声，走到老人身边，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。
老人眼中全是不敢置信之色，又问了一遍：“这是真的？温真人竟承诺亲自出手，为他淬灵？”这可是淬灵一脉的管事人，清河宗第一剑修啊！
王为之也觉得不可思议，却还是重重点头。
拿着羽扇的老人一下变了口风：“果真自古英雄出少年，不愧能让薛家吃亏，又敢做出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事儿，有这种年轻的后辈，清河宗何愁不兴，大善，大善。”
徐一枫听着这话，也是一脸不可思议。
淬灵一脉的金丹真人，别说是他，就算是徐家家主，想要见上一次，也是极难的。
可是现在，刚刚还被自己看不起的杂役弟子，竟能让温均仪亲自出手淬灵，这是……神话吗？
而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，顾言又出手了两次，没有任何悬念，这两个凝气三层的弟子没有任何反抗，身份令牌已经变成木屑。
要是目光能杀人，顾言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。
盯了一会，出声呵斥：“狗贼，我与你无冤无仇，为何要将我害到这种地步？”
顾言想了一会儿，脑中浮现萱夕清丽的面容，回答道：“因为她是我的禅，秀色可参。”
这时候，他盘膝坐在山巅，气势隐而不发，不动如山，面如平湖，颇有一种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的霸气与凛然。
山下传来河水的激荡声，也像一支英雄的沐曲。
这一刻，他万众瞩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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