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许潜在楼下看到那辆风骚的红色杜卡迪摩托车的时候，内心几乎是崩溃的。
“你昨晚就骑这个来的？”
林朗心虚地点点头。
“昨天半夜路上没人也就算了，你现在还想再骑过去还给人家？！”
林朗心虚地点点头：“那不然怎么办，总不能不还嘛。”
“你有驾照吗？”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
“叫他过来骑走，”许潜义正言辞，“打的钱我出。”
磨磨蹭蹭地交接完了摩托车，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，林妈妈那边都打电话来催三次了，两个人火急火燎地往林朗家赶去。
林朗家地理条件还不错，靠近中心商圈，不过是老房子，连电梯都没装，白天楼道里也很昏暗，墙皮斑驳掉漆，霉斑肆意生长，天花板上蛛网和灰尘松松垮垮地粘结起来，随时要在过路人脑袋上着陆。
好不容易爬上六楼，两人刚在桌边坐下，气儿都没喘上两口，就听见门被哐哐砸响。
还有别的客人？许潜紧张地推推眼镜，他是真的有一点儿社交恐惧症。
林妈妈在围裙上揩揩手就迎出去开门，对着来人嗔怪说：“真的是！都跟你讲几遍带钥匙带钥匙，又敲，门板很厚哦随便都可以敲！哪里有这样子敲门的，今天还好是林朗有在家，要是我一个人在家，被你吓也吓死掉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怕的，”粗犷的男声先是笑，笑了一阵又低声下气地讨饶，“我这不是忘了嘛，明天肯定记得。”
门落锁发出一声脆响，玄关处悉悉索索地响动一阵，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携着冷气进来，亲昵地揽住林朗的肩膀，用力地呼噜了一把。林朗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上手薅他，但又不好发作，一言不发地挣了两下，甩开他的手。这个男人也不尴尬，只是胳膊没处放似的又顺手在林朗的背上拍了两记：“不错，结实！别听你妈的成天死读书，身材练练好啊，以后咱们唱男高音肯定就——就特高！”
“好，好，张叔，坐吧，都等您呢。”林朗又挪了挪椅子往许潜那边挨了挨，许潜明显感觉到林朗的呼吸急促、肢体僵硬，心里非常理解，毕竟就连他都感觉有点儿尴尬。
“哎呀！不懂得讲就不要丢人嘛，怎么做爸爸的也不知道，”林妈妈在男人的胳膊上轻捶了一记，“人家明明唱的是男中音哦，阿朗，是不是？哎你这个死小孩，臭着个脸给谁看？算了，今天客人在，我不教训你。哦对了你也不向……你也不介绍一下人家小潜？”
许潜来林朗家的次数也不多，以前每次来都只有林妈妈在，林朗也从来不主动提起这些，他知道林朗跟妈妈姓，因此一度以为林朗是单亲家庭，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。但是如果他们是一家人，那也真够奇怪的，统共三口人，竟然有三种不同的口音。
许潜面不改色地沉浸于“张叔”和“爸爸”的矛盾中，一听到召唤，愣了一下才笑着朝这个男人点点头，就听见男人又说：“哎，这个小同学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？……干嘛又瞪我，开玩笑嘛这不是！哈哈我知道你，许潜，是吧？潜水的潜，阿朗初中同桌儿嘛，有印象。阿朗老提起你，他妈妈也说你是好学生啊，不错，现在考到哪里？比我家阿朗好很多吗？”
“……张叔！”林朗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查户口行为。
“哟，害羞，你看看，”男人又笑起来，“这还是男同学，要是女同学，我一句也不能讲！好了好了，你们先吃，我洗洗去，一会儿就来。”
“对呀，吃吧！”林妈妈给林朗和许潜摆了碗筷，自己也坐下来，“上高中了不是同学也没关系哈，就跟以前一样的，可以经常来阿姨这里吃饭。林朗这个臭小孩太不省心了，作业也不爱写，晚上也不回家，阿姨一看到他就老想叹气，他有你一半乖就好了！来尝尝这个……哎？小潜长高了吧，越来越帅啦，现在有没有一米八？”
许潜嘴里还含着菜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。
“真的吗真的吗？”林朗一下子挺直了腰板，在两个人头顶比来比去。
“真的有！”在身高这个问题上，许潜是绝不可能让步的，当然也这正是在这个问题上，许潜本人的话非常不可信，他有过作弊的前科。
初三那年体检在一个平凡的下午，和往年每一次体检都没有不同。林朗头一个就把身高给测了，许潜凑过去看见上面写着的186.5cm，脑袋上马上顶了一片小乌云。他磨磨蹭蹭地把身高留到了最后，特地找了个人最少的空档凑过去测，做足了心理准备，然而一看体检表，还是差点儿背过气去——179cm，离他平常坚称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差了一公分。
“姐姐，姐姐，”许潜凑过去弱弱地为自己辩驳，“我的鞋底很薄的。”
医生低头扫了一眼：“哪有！你这肯定有2公分，我也没多减。”
“这个只是看起来比较厚，其实不厚的，真的。”许潜还不死心。
“你以为我傻是吗，小同学？”
“绝对没有。”
许潜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。
“写都写了，不能改。”
许潜闷闷地呜咽了一声。
“……我跟你讲，老坑蒙拐骗也没用，”医生跟他对视了片刻，看旁边反正没人，也就妥协了，提笔把179划掉改成180，“多吃点儿，还会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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