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十一点,蓝桑市,妄浮山脚下。
漫无边际的黑,与天地难舍难分,阴阴郁郁。
放眼望去,月光攀沿而上的山路,有些陡,路面坑坑洼洼,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拆迁。即使脖子仰断,也看不到尽头。
妄浮山是座神山,也是座雪山。据说在很久以前,也是座荒山。
因这里天寒地冻,山路弯弯绕绕。大雪覆盖,稍有不慎,就有去无回。
这里太过热情好客。
四季严寒、突然的雪崩,将那些志在山顶的客人们永远留在了这里。那看似洁白的雪地下,也不知道埋了多少骸骨。
但也有成功登顶的,回去后更是一帆风顺,飞黄腾达。
所以,这里从不缺人。
登顶可以带来好运。
山顶的神像很灵。
因为登顶的人极少,所以这也成了炫耀的资本。
这也算是蓝桑市的商机。
只是后来,无缘无故出事的人多了,封山了。再后来,就是限票限人。
因为被吹捧得很厉害,所以,这里的票越来越难买的到,变成了普通人不可及的地方。
于是,又变成了资本家的游戏。所以说,穷人拜神,富人拜神更败家。
天太黑,路还远,柳预谶的眼神还不好使,所以他看不到白雪皑皑,只觉得一股寒流扑面而来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还好他没醉,只是微醺,借着一丢丢不影响他清明的酒意出来撒撒泼。
所以,刚刚在家里还知道来的是雪山,带了件御寒的羽绒服,此刻穿上,还是不敌这突如其来的寒。
即使是暹城冬天最冷的时候,一件羽绒服已经很保暖了,可他站在这山脚,手脚冰凉,哆哆嗦嗦。
暹城距离妄浮山,也不过八百公里,四个小时不到的高铁,这天气却是天差地远。
往下看,怪不得冷呢!
他还穿着个真丝睡裤,那风轻轻一吹,就毫无预警地钻进了他的裤管,攀着他的小腿肚往上爬。凉飕飕的,就和有不知趣的小鬼故意挠他一样,怎么可能保暖?
他这一身奇葩穿着,既没有温度,也没有风度。
作为一个兢兢业业,上进又努力的奋斗青年,这是常态。
好吧,其实不是。他很久以前出门还是会乐意收拾自己的。
毕竟现在的男男女女都庸俗,没个看得过去的外表,体面的打扮,在路上和人说个话,那都会被当成人贩子的。
只是后来,工作久了,突发状况一多,日夜颠倒的,他没空收拾自己。而且四周又是一群大老爷们,他就越发没有收拾自己的兴致。他就是在时管局的熏陶下一步步变成了diao丝。
乞丐说,这座山里住着神仙。
柳预谶心里笑了笑,神山嘛,即使没有神仙,各种鬼啊,鬼仙还是有的。
毕竟这里是地府的地盘。非要说什么特别的地方,那就是特别招鬼。
乞丐说,这里北有尸乡山,南临三瀛海域,乃风水宝地。所以那藏在山顶老树的酒,肯定是有人想借着这神山的灵气养酒。
但是乞丐又说,他等了好几年,没遇见过主人家。那里的酒都被他喝得七七八八了,看样子,那主人家是不会回来了。
一半路都还没走完,乞丐已经在他耳边嘀咕了老半天酒的位置,山顶枝繁叶茂的老树下,埋的并不深,但有好多年了。
酒越放越沉,越沉越香。
借天地灵气养出来的东西,运气好点的,也可以沾一沾灵气,修性养身。当然,灵气之地,必定也吸引着恶。
这是相生相克法则。
不过以他招鬼的体质,养出的酒多半不能喝。
两人上山途中,乞丐还神叨地给他一个铲雪挖坑的工具,一只银勺子。
一只吃饭的勺子,用来铲雪,还真的是够了。
看来他真的很想喝酒,才会大半夜不好好待在家里,跑来严寒地吹风,听个陌生人神叨叨。
柳预谶望着手里外观精致的圆溜溜的银勺子,想起了他妹妹柳预安来。
他妹妹看起来娇弱弱的,但却是毁勺子小能手。在家里吃个冰淇淋,那勺子也能被折断去。
柳预谶掰了掰勺子,感觉质量不错。等下要是铲雪不断,他就决定带回去当成礼物送给柳预安。
此刻,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,看不清前方的路,完全靠着柳预谶的手表盘发出的细微灯光,往上一步步走,在蓬松的雪地踩出坑坑洼洼。
天边,是被漆黑笼罩的漫无边际,只余点点微不可闻的星辰。
一股刺骨的凉意突然从脊梁骨窜起来,紧跟他身后的乞丐突然喊道:“鬼啊!鬼啊!”
耳朵都要被震聋了,真是没有见过世面!
转过身子,借着微弱的表灯,他看到一只青面女鬼。这样的鬼周身戾气不重,攻击力不强,嗯,也没有主动攻击人。
她只是默默提着一盏点着绿油油鬼火的灯,一动不动。
可是,那个乞丐刚刚还和他吹嘘了半天,说自己是不死之身,活了一千年,见过各种奇形怪状,凶神恶煞的鬼。现在已经鸡飞狗跳,脚底抹油跑下山了?!
说好的鬼不可怕,说好的保护他呢?
跑得倒是贼快,眨眼就没影了。
然后,就剩他和一只女鬼大眼瞪小眼。
他目光刚撤回来,就见那女鬼快同他面贴面了。
那张青色的脸,阴森森的,幽幽地打量着他。
“卧|槽!靠近前你就不能吱个声?”
柳预谶吓得不轻,下意识就往后跳了一大步,边吐槽边咬破手指,直戳鬼眼。
鬼的眼睛和人的不同,它们的整个鬼眼,眼珠就好像被画上去的一样,一动不能动,涟着黑气,是小鬼的命脉。
怨气越重的,黑气也越重。
那张脸、那眼珠会腐烂。从右眼珠开始,仿佛裂开了一样,要是蔓延到左眼,两只眼睛都已经裂开了,那就是要成怨鬼了。
不过,这一只,左眼轻微地裂开,腐烂程度不深,看起来有些笨拙有些别扭。
柳预谶没下去手。
毕竟这个鬼没有害他,就算他的指头快要戳穿鬼眼了,这鬼依旧杵在原地,不逃跑,不还手。
“你是何处的野鬼?怎么不去投胎?”
柳预谶撤了手,顺手在白羽绒服上一抹,羽绒服上划过一道血迹。
他借着弱光打量着这个女鬼,长发飘飘,一身披麻戴孝的粗布衣。上身娇小,下|身魁梧,看着着实别扭。
只听女鬼如风般轻幽幽地说道:“大人,小女子在等人。”
等人?
一个女鬼在等人?
又是一段阴阳相隔的戏码!
说不定她等的人早就投胎了。
这样执着于世,到头来注定是一场空。
算了,只要她不作恶,爱投胎不投胎。地府的事,和他有什么关系?
他们时管局向来和地府不和。地府要是出什么乱子,他们局长估计会放鞭炮庆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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