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柳预谶还没彻底晕死过去，他只是有气无力，睁了好几次眼皮，因为太累了，所以索性一动不动。他能清晰地听到澍辞的质问，巫善的吐槽，还有……倾盆而下的雨。
在澍辞最后的质疑里，柳预谶突然恍恍惚惚明白了什么。
神王，天生的神力，喜怒哀乐也同天地一脉相承。
他突然就想起了他去鬼市前那几日，向来雨少的暹城连着下了好几天雨，也是雷电交加。那时候他在回避商陆，他来这里之前，暹城也下了雨。现在在梦境里，因为他的缘故，又下雨了。
商陆施了法术，那些雨水并未打在他身上，可他清楚地听到商陆低低的问话：“为什么会这样，为什么我救不了他？”
这样无助无力的话，不管是和商陆的身份，还是同他这个人都不般配。柳预谶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商陆。可在这梦境里，他似乎又看到了很多，他绝不曾见到过的商陆。
商陆莫名注入他体内的神力在他体内上蹿下跳，撕拉着他的伤口，也让困顿的他刚要昏睡过去就立即疼得清醒过来。
柳预谶真想阻止那只手，想握着商陆的手说一声你他妈别给我注神力了，老子要疼死了。可他的手动了动，挣扎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抬得起来。
他听到在他面前从不会疾言厉色的商陆呵斥了一番，又把他给抱了起来，这一颠一颠的，让他疼得快吐了。
抬不起手，他就只得努力睁眼皮，好不容易无力地睁开眼，看着商陆的下巴，干干地开口：“怎么吵架了？”
商陆愣了愣，似难以置信，低着脑袋看着他，语气是难以掩藏的喜悦：“你醒了？”
柳预谶有气无力地朝他一笑，气若游丝般说道：“澍辞那臭老头虽然脾气不太好，人品也不行，但对你总归是极好的。”
两人继续牛头不对马嘴。
商陆突然问道：“为何救我？”
柳预谶艰难地扯了扯嘴皮子，轻轻一笑，继续应非所答：“为何苦着脸？”
商陆严肃地看着他，不置可否，见他还有心情笑，他却实在笑不出来，心事重重的。
柳预谶继续笑道：“笑一笑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为我哭丧呢！”
商陆脸色越发沉重了，眉头也拧作了一团，轻斥道：“不要胡说八道。”
不管是少年的商陆，还是现在的商陆，貌似都爱说他喜欢胡说八道。
柳预谶原本想抬抬手去戳戳那张过于刻板的脸的，可他用了用力，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，压根抬不起来，他就放弃了。
柳预谶说道：“商陆，别、别担心我。”
商陆继续沉着脸，突然又问：“为何救我？”
商陆是个很执着的人，对于面前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舍命相救，他的确不能理解。这搁谁那都没办法理解的。毕竟区区一个普通的塞壬族，竟然还妄图救神王？
柳预谶艰难地笑了笑，想不到少年的商陆比现在的商陆还执着。
他抬了抬眼皮，懒懒地看着他，气若游丝说道：“虽然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受伤，可身子比脑子诚实，没想那么多，就是想替你心疼你自己。”
商陆愣了愣，又听他继续说道：“商陆，你不用觉得愧疚，我没那么容易死，我还得回去见你呢！况且我是有私心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都说英雄救美，要以身相许。我要是好起来，你就报恩。要是好不了，你就惦念我一辈子吧。商陆，你得记我一辈子。”
柳预谶刚说出口的话，他又觉得十分耳熟，就好想他曾经真切地朝商陆说过。
柳预谶见商陆一直沉着脸，也没消下去，他正要开口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提到了嗓子眼，突然就咳了好几声，吐出一大口血来。
商陆惊慌：“星河，星河。”
柳预谶却是逐渐地意识涣散，张了张嘴，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了，晕了过去。
迷迷糊糊的，他听到商陆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喊得惊慌失措，他觉得自己被扔在了地上，他又模模糊糊看到了……另一个他。
他张了张口，艰难地丢出两个字：“岑白。”
那黑衣长袍男人朝他邪里邪气一笑，抓住了他的手，狠狠地将他一把拽了起来，把他拖向了一条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路。
“一闪一闪亮晶晶，满天都是小星星。一颗星，亮晶晶。两颗星，笑盈盈......”
顺着高昂的声音而去，在一座显眼的坟山堆里，有一口被挖出来的棺材，里头躺在一黑衣少年。
这少年长得人模狗样的，很是精神。朝气蓬勃的眼眸，又带着一抹痞气。
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，手托着后脑勺，翘着二郎腿。那魅惑的眼就这么盯着一望无际的星空，兴致勃勃地念着打油诗。
念到尽头，他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精分少年，叹了一口气，又继续新的一番创作：“我是荒山地里的野鬼，没事就来数坟堆。坟堆里头没有鬼，只有无数旧棺材。闲来无事我挖坟，希望撞上一只鬼。没鬼上门我装鬼，躺进棺材也无鬼......”
又一首新鲜热乎的打油诗横空出世，岑白突然就没了兴致，蔫蔫地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好无聊啊！”
岑白原本是要去地府的，至少地府有无数鬼可以陪他玩耍，可被那该死的巫善耍了计，逼上了这座荒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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