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钦州是在医院醒来的,刚张开眼,就对上一张白胖的脸,那人刚把手举起来,似乎是想做什么的,看到他睁眼手顿就顿住了。
不认识的人。赵钦州转开了视线。
举着的手落下去,穿白大褂的男人轻轻掀起赵钦州的眼皮,用手电对着眼睛晃了晃,然后熄了光站起身退开。
赵钦州闭上眼睛,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,耳朵只能断断续续捕捉到一点声音。
“……醒了……还烧……虚弱是正常的……多休息……”
另一个声音马上问:“怎么还烧?他不会死吧?醒了会不会再晕?”
皮猴的嗓音很尖利,哨子一样,又是野惯的人,说话无所顾忌。
但谁想得到呢,以往全楼里就属他最爱追着赵钦州喊傻子聋子,要是碰上了还要往他身上扔石子,就这样没教养的人,危急时刻却救了赵钦州一命。
不过这个功劳皮猴也不敢独占,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搬不动赵钦州的。
况且那时眼睁睁看着傻子闭上眼睛,面如死灰,喊也不应,皮猴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死了,自己可能会被当成杀人犯,他很怕,本能地就想到逃跑。
往楼下冲的时候,皮猴却撞到了人,楼下小卖铺的老板也是楼里的住户,被他一撞反手又把他拎了回去,问他慌里慌张跑什么。
“傻子!”皮猴怕得语无伦次,咬了半天牙还是说得不清不楚,“傻子知道他妈死了,自己也气死了……”
也是赵钦州命不该绝,小卖铺老板就是那么巧地上楼来,恰好被皮猴撞那么一下,又很凑巧地他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。
不幸中的万幸,但也可能是赵钦州的不幸,在整整昏迷了两天,他到底还是醒了。
皮猴的问话被喝断:“瞎说什么!小孩子家家,别满嘴挂着死啊过的,人醒了就会没事。”
赵钦州循着声音看过去,门边站着两大一小,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他,皮猴卡在两个大人的缝隙里,正好撞上他的视线。
赵钦州静静地看着他。
皮猴怔了一下,接着从两个大人之间挤过来,大摇大站到床前,居高临下盯着赵钦州,咋呼道:“傻子你到底醒没醒,脑子不会被烧没了吧,怎么没点反应?”
医生跟卖铺老板已经转身走过来,皮猴被一只手拎到了一边。
卖铺老板叫王松,是个样子长得糙脾气却很好的男人,年纪跟赵承德差不多,以往跟苏荷比较说得上话,因此对赵钦州一直还算照顾。
苏荷突然出意外,赵家一团糟,赵承德跟赵晋州根本顾不上这个被扣上克母帽子的赵钦州,哪怕他病得要死要活,也没人过来看上一眼。
王松是看在苏荷面子上,好人做到底,把人送来医院后,这跑前跑后的事也都是他在张罗。
王松把皮猴拽开后,弯腰和颜悦色地问赵钦州:“醒了啊,有啥感觉没?哪里不舒服都跟医生说,别憋着。”
医生也略倾身道:“你昏睡了两天,又高烧不退,身体虚弱很正常,不用着急……”
赵钦州看着医生,闭了闭眼,慢慢抬起左手放在心口上,张眼看向他,很艰难似的吐出一个字:“痛。”
“痛?你是说痛吗?这里痛?”王松离得近,听到赵钦州的话却不确定,问了几句赵钦州却不说话,就紧张地问医生,“他这不会是心脏又出了什么问题吧?”
医生皱眉,戴上听诊器在赵钦州心口上听了听,听完后摘下来,看着赵钦州安抚道:“没事的,你就是太累了,先睡会儿,睡醒就不痛了。”
赵钦州顺从地闭上眼睛,手却依然抓着心口。
他本来就瘦,这两天持续高烧昏迷水米未进,手上就真只剩皮包骨头了,惨白的皮肤覆着隆起的骨头,青筋蔓延,触目惊心。
王松看得都心疼,旁边皮猴却一屁股坐到床边,口无遮拦地问:“睡了还是晕了?他怎么这么弱?”
“跟你一样,皮猴皮厚,刀都砍不进就好了!”
王松不再理皮猴,退身跟医生一起走出病房,这才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医生,这孩子不是心脏病吧?以前也没听说他有这毛病。”
“不是。心脏没问题,心口痛多半是因为太悲痛。不过他这情况换谁都一样,妈妈出了那样的事,一时半会难走出来。”
医生顿了顿,叮嘱说:“你可能还要多费心看着,他现在是刚醒,还没反应过来,待会想起来了,就怕情绪激动,真有可再昏过去。”
“造孽啊。”王松叹气,大男人的眼眶都说红就红,“这孩子也是命苦,小时候烧坏了,他妈心血耗干才把他养这么大这么清白,他妈这一走,哎,他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活。”
医生拍拍王松的肩,没法言语,都是不相干的人,各人也只是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。
王松回到病房,皮猴已经跳到窗台上坐着玩手机去了,赵钦州醒着,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。
“要不要喝点水,或者吃点什么东西?”王松靠近了问。
赵钦州安静得犹如没醒。
事实上皮猴就是因为跟他说话得不到回应才走开的,此时头也没抬地接道:“莫问他,问也听不到,聋子!”
赵钦州不开口,无声无息地,但也没睡觉,就这么瞪着眼,木头似的躺着。
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深夜。
皮猴已经回家了,王松靠在椅子上打瞌睡,护士过来拔输液的针头的时候,赵钦州慢慢扭头看向她。
护士接收到视线,俯身问他:“哪里不舒服么?”
赵钦州张了张嘴,许久才挤出微弱的破碎的声音:“是我,害死,我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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