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临描绘的前路动人，云灼看着他，不像是一副会买账的样子。
因为星临总是这样。
看着他的时候，像是要将这世界最天真的赤诚都捧给他，如同他的天地间独独只装得下他一人，恍惚中能看见依恋的实体，却都是幻影。
那只是他善于伪装留下的阴翳，他的真心根本无从触及。
“你对谁都是这样说话吗？”云灼移开目光。
星临在说谎上堪称天赋异禀，理智告诉云灼不能轻信。
星临：“当然不了，我要一直呆的是你身边。”
云灼：“为什么你总是说这样的话？哪有谁能一直呆在谁身边，常常是山河犹在，故人难寻，况且包括生死在内，人与人终究是要告别的。”
星临不以为然，“一般人嘛，大抵是做不到，但我可以，我说的一直，就是一直。”
“意思是你不是一般人？”云灼同样不以为然。
星临语气平常，“我不是人。”
“……”云灼哑然，“……行。”真有你的。
“我真的可以做到的，公子不信我吗？”星临带着少有的严肃模样看着云灼。
云灼懒得哄他，“是啊。”
星临罕见地吃瘪，他悻悻道：“不信算了，总有一天你会相信，我是这个世界最在乎你安危的人，我才不是在撒谎。带我看看云归谷吧，要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得从这里开始。”
夜雾缭绕云归谷，星临随着云灼踏遍云归谷，从荒芜药田到沉寂大殿，踩过白石阶梯，路过平静湖泊，霜晶花在五年岁月里野蛮生长，石砖夹缝里都能探出一朵，在这坟茔遍布的山巅尤甚，大概是土壤中血肉骨骼赋予它们更强生命力，来成为云归谷的新主人。
星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，再也没有运行过高耗能的勘测功能，这原本是星际探索型仿生人的特长，在这个世界里能量所限，也没有需求，现在凭着云灼那些将他烫死机的血液，倒也能维持近一小时的勘测。
但似乎没多大用处。
踏遍云归谷，尽可能地收集所有的物质成分信息，载入机体，但除了谷内簇拥的白花快要将他致盲之外，没有什么期待之中的意外收获。
就连土壤中的未知的放射性元素都含量很少，与烈虹能力拥有者体内未知元素相同，是五年前那场覆灭全谷的疫病残留下的。
星临单膝跪在谷底一处花丛中，垂着脑袋看着地，摇曳的霜白花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。
“能寻到什么痕迹吗？”云灼也站在花丛中，看见星临突然俯进花丛，不解其意。
星临没有抬头，只是收回触地的指尖，皱眉回道：“没太有。”
“那么——”云灼突然顿住了。
云灼本居高临下地看着星临，现在他的视线在某一处忽然凝住——
星临弯下的脖颈弧度单薄，恰好够云灼的目光顺着微敞的后领口，不动声色地滑进去。
发丝遮掩间，月光为那处皮肤染上一层朦胧的釉白，隐约有黯黑图案随脊骨的弧度起伏——
条形的黑，宽窄不一，边缘处却整齐得如同被一刀截断，再向下，阴影里一串模糊字符。像是一扇缩小的地牢窗。
——说是刺青过于刻板，如同烙印但像是触感细腻。
星临还毫无所觉，掐断一株霜晶花的花梗，将那六瓣白花放在掌心，一边看一边说道：“那么什么？话说一半，砒霜拌饭。”
星临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这样不设防。云灼想着。
云归谷没有太多可用信息。星临在不由自主地开始预算行动路线，眸底暗色流光飞速闪过，脑内记忆碎片信息的拼凑联结。
他的语速变得极快，几乎没有任何停顿，像思考过程又像单向输出——
“我们必须要去暮水群岛，那里很有可能就是烈虹爆发的地点，可以采集到第一手信息。还有杏雨村的地点位置也很蹊跷，寻沧王宫也不能放过，要想方设法还原烈虹的染病原理——”
云灼没有答话，只是就着这样的角度，伸出手，微凉的指尖，轻轻点在星临的真实身份上。
“你做什么？！”
星临像是被云灼的体温烫到，反应激烈，猛地将抵上后颈的手打开。
“啪！”
响亮一声，余音荡在花田与夜风中。
云灼看着他。
星临坐在白花簇拥中，脑内警铃大震，眼睛张着，用着此刻比云灼痛十倍的手捂着自己的后颈，他心道糟了，平白无故被人摸了后颈，确实是件怪事，只不过机器人又不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，平日里留给云灼的印象也实在是视礼节仁义为粪土，这么大的反应反而更让人生疑了。
正想着，云灼已经俯身下来，肘关节与膝盖相抵，是星临方才的动作，霜白衣摆施施然落在身后。
星临的脸近在云灼面前，眉眼轻盈，离得很近，看上去也不算太有破绽，但他内里已经如临大敌。
“怎么了？那是什么？”云灼像在审视。
电光火石之间，千万句谎言托辞在星临脑内划过，他轻抿着嘴，没有开口。
两人鼻息相拂，嗅得到的是探询与摇摆不定。
“星临，”云灼唤他，如同在叹息，“说句真话我听听。”
闻言，星临吞下最后一口慌张，凑近了些，低垂的视线缓缓向上，最后定格于云灼唇间那道伤。
他双手撑着地，几株霜晶花被按倒在夜雾里，脆弱花梗弯折向下，星临仰起脖颈向上，用吻来回绝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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