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里红山的山顶,一棵参天红枫,云灼在那里找到了星临。
是祈福古树,枝杈挂满鲜红丝带,山风拂面,丝带尾端在空中飘飘而荡,穿过千丝万缕的心愿,见一只黑靴闲适地晃动着。
树下地面,红烛散落四处,长短不一地相拥着燃烧,烛泪流淌到石面,凝固着让烛身站稳。
参天红枫下永无黑夜,这里万千心愿簇拥,烛光长明。
云灼走过缀满红烛的路,站在一片光晕中仰面。
透过丝带与枫叶的间隙,他看见星临正坐在粗壮树枝上,背倚着树干赏景。
云灼宽袖掩住的右手成拳,又紧了紧,攥着那颗刚刚求来的桔梗琥珀,他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心脏,掌心没来由地汗湿,一路寻来,已经将琥珀捂得又热又湿。
一生一次的庇护祈福,有人缱绻心意深种,不必执笔便足够触动神迹,有人脑子一团浆糊而不自知,正百思不得其解。
树上,星临正眺望远处。
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寻沧都城,远处灯火稀落,树下遍地红烛灯笼,将满树枫叶染得更红。
星临牵了根红丝带在指尖绕来绕去,也不管是不是谁的郑重心愿。一夜跌宕波折,他心中烦躁,本觉得今夜落入千人坟坑已经够倒霉了,现在才知道,原来疼痛后可以再失落,期待时可以再落空。
此时,几片红叶倏地脱离枝杈,落在他的膝头。
一片霜白衣角与乌黑衣角相邻垂落,在鲜红丝带中共同飘荡。是云灼坐在了星临的身侧。
“这是祈福古树,你怎么坐在别人的心愿上。”云灼整了整自己的衣襟,觉得腰侧习以为常的折扇也在戳着肋骨。
“公子不也坐了,怎么还说我。”星临语气寻常,“我走后,你们又说什么了?我让心参僧这么难堪,他该在心里骂我了。”
云灼撑着波澜不惊的模样,“没说什么。”
说一生一次的庇护,求来的桔梗琥珀世上绝无仅有,说他人生第一次的心意缱绻,道谢之后仍叹所念深重。
星临转过脸来,凝视云灼平静眼眸,突兀地道:“公子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吗?”
云灼呼吸一停。手中琥珀被汗浸到湿滑,滑到几乎攥不住。
星临看着云灼身旁漂浮的幽蓝字符与数据,疑惑不解。
云灼面色如常道:“没有。”
“你分明不怎么高兴,要么在生气,要么刚刚和那心参僧打了一架。”星临道。
云灼:“……”
星临也知道人类在情绪反应时的生理反应现象其实因人而异,心率与血压升高,呼吸频率深度变化,瞳孔与内脏,体温与汗液,同样的一套数据下,不同的人,是恐惧可能,焦虑可能,生气也有,紧张也会。
他读了太多次云灼的生气反应,这次也惯性地将负性情绪波动归类于恼怒。
他在误读,却深信不疑。
“求不出庇护物我也没办法啊。”星临耷拉着眼角的模样显得有些委屈,“是不是因为我不信神?所以才求不出?”
“你不信神吗?”云灼问道。
“公子信吗?”星临将问题轻巧抛回。
云灼眸色晦暗,淡淡道:“佛之与道,皆为假名妄立,即便有神,也从来不在此方天地。”
星临道:“是,人真傻,如果烧香拜佛真的那么灵验,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灾祸。”
“事在人为。”他将手中牵绕的红丝带放开,让它空无所依地飘荡在风里,“想做到的事,无论如何都要做到,做不到的,那便至死方休。等天等地又有何用?”
但凡星临想要的东西,他想方设法都会得到,这取决于他的能力所至,从未有过无力境遇,他本就不信人类缔造的虚无神明,更从未体会过无能为力。
再深沉而无望的积压,他也在蓄力,一次不成就再试,他本来就一无所有,便也不在乎会失去什么,只要寻到透光的缝隙,便不计代价,燃尽自己也要将困缚撕破到鲜血淋漓。
不谙世事的强者之心,从不与认命的蝼蚁共情。
而云灼一生至此,拥有过的东西,都如彩云般易散,以为会带进坟墓里的病痛,一朝消散,亲人逝去,故乡沉寂,信念倒塌,早已人在迷途,也知神灵无情,从不眷顾。
可他懂得芸芸众生的苦楚,他看着星临:“若不是无能为力,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听天由命,寄希望于神佛。你要知道,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。弱小者挣扎求生已是竭尽全力,神佛作为一个意象,聊表慰藉也好。”
唯物主义机器人其实理解不到信仰的力量,只能沉默着点点头,假装懂了。
点完头,星临又更加疑惑,“那公子既也觉得神佛不在,又为何带我来见这心参僧?”
“向心参僧求庇护之人,不信神佛者不在少数。”云灼道,“世人向心参僧求的,不是神佛,而是自己。”
闻言,星临摸摸后脑勺,心道:“这听起来怎么感觉更糟糕?”
“你求之无物,并非因你不信神。”云灼将心参僧的话语复述一遍,“但凡世人,心之所求皆有,爱恨痴嗔俱全,无关乎虔诚与否,必然有所兑现。”
“你不懂爱恨,又何来欲求。”云灼想着那红光破碎后的空茫。
“不懂爱恨?”星临轻一挑眉,“其实‘恨’还是懂的。”
星临看似七情六欲皆有,五脏六腑俱全,实则天性空泛而残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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