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灯如豆。
一个身影被烛火映在窗子上，一动不动，乍一看去，好像是一尊雕塑一样。
他面前摊着一盘棋，对面却没有人。棋子，已经好久不动了。
突然，门被推开，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，顺手将门关上，一把扯下脸上的布巾，跪下行礼：“聂风参见主人。”
过了半晌，那好似一点人气都没有的人方缓缓地抬起头，目光在聂风脸上掠过，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他轻轻捻起一个白子，在思虑许久的位置放下，这样一来，本来棋盘上就险象还生的黑子，更是无路可退了。
“是，属下回来了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慕君泱抬了抬眼皮，道：“事情办的怎么样？”
聂风站起身，恭恭敬敬的道：“已经好了，就等着朝廷自投罗网了。”
“他们可有不配合的？”
“有，被属下略施小计就全都归顺了，属下晓以大义，众位将军就都倒戈了，至于那位姓左的，目下已被想要活命的将军们控制住。”聂风的声音平板，毫无起伏。
话音落地，慕君泱突然直直的盯着他，目光似要将他撕成碎片，他很少表露过激的情绪，这样的表情，更是少见。
聂风一时有些慌张，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每一个字，突然脸现惊恐，普通跪倒在地：“是属下错了，他们不是倒戈，是本来就是主人的，这江山，也本该是主人的。”
慕君泱收回了目光，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，仿佛刚才的威压不是他释放出来的。
他摩挲着手上的黑子，视线在全局游走着。
聂风略扫了一眼，心里就是一紧，那黑子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了，看样子，就算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。
“这局棋，若是让你来下，黑子该如何走？”慕君泱的声音清清凉凉，就算在太阳底下，也让人觉得寒冷，何况是这阴森森的屋子里。
“属下棋艺粗浅，但这黑子，已是没有活路的机会了。”聂风照实说出自己的看法。
主人虽然性格阴晴不定，任谁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之后，都不会好到哪里去，但他有一个好处，只要是他问你的，随便你怎么回答，就算意见跟他不一致，他也不会怪你。
闻言，慕君泱嗤笑一声：“当真？”
聂风心一紧，犹疑道：“当……当真。”
“你坐在那里。”慕君泱指着对面的位置，吩咐道：“执白子，跟我下完这盘棋。”
“是。”聂风一撩衣袍，毫不犹豫的坐下。
“看好了，按照你的说法，黑子已经完了，这一步，轮到我下。”他拿起一个黑子，放在某个位置上。
原本松散的黑棋，竟奇迹般的全部连成了一条线，而白棋，大好的形势全被这一个黑子给打破了。
从良好的形势一下子变成了颓败之势，稍微懂一点棋艺的人都知道，这一颗黑子，拯救了这一盘棋。
聂风弃子认输：“主人高明，聂风自愧不如。”
慕君泱下完这一盘棋，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心力，微微合眼靠在了椅背上，本就苍白的脸更显的惨白如鬼，被昏黄的灯光一照，颇有几分狰狞之意。
“我累了。”慕君泱仿佛叹息一般地道。
“我扶您去休息。”聂风立马起身，走到慕君泱的轮椅身后。
一路上，两人都没再说话，快要到慕君泱休息的卧房前时，他突然开口：“你可知道，刚才那一盘棋的意思？”
聂风沉默了一会，艰难道：“属下愚昧。”
慕君泱轻轻一笑，道：“我现在这样子，是不是像被宋惜之逼到绝境的黑子？”
“主人，”聂风沉声道：“您文韬武略，胸怀天下，迟早，会将那人拉下来的。”刚才那一盘棋，就是很好的例子。
慕君泱不置可否，闭上眼睛前，冷冷地想，好戏才刚刚开始，他送给宋惜之的大礼，到时候，一定会让他非常，非常惊喜！
皇宫。
大太监抱着一堆奏折走进来，宋惜之略扫了一眼，拿起最前面的一封秘信，那是正在江南，奉了他的命令，秘密执行任务的左将军的奏折，大太监知道他忧心江南的事情，一般将左将军的奏折放在最前面。
宋惜之一目十行看完，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轻松。这个左将军，果然没让朕失望。
左将军在信里说，他在秘密调查这次事情的主谋，据他这么多日的观察，发现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主使之人，他一定会将这个主使之人揪出来的。所以现在不能马上回京，只做收拾残局的样子，一边稳住诸将军，另外一边好调查。
宋惜之深思熟虑之后告诉他，可以不用急着回来，揪出背后主使之人才是当前重中之重。
而这时，被派去江南传达秘密旨意的李公公也回来了，宋惜之又了解了一些详细的信息，愈发深信左将军对付那一帮人没有任何意外。
完了之后，他又拿起另外一份名单，这是夏侯楚一和顾老将军一起拟出来的，替换江南守将的名单。
这一场换血，已经势在必行了。
一行一行认真扫过上面的名字，有些名字他有印象，有些却非常陌生。宋惜之想了想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，这些人都是为了守护他的江山，若是连他自己都不认识，难道又要重蹈这一次的覆辙？
绝不行。
思及此，他萌生出了去军营一探究竟的想法。夏侯楚一一听，连忙劝道：“皇上，您想见他们，召进他们就是了，何必亲自去跑一趟。”
顾老将军附和：“世子说的有理。”
宋惜之却有自己的考量：“这么多的人，一旦召进了宫里，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，到时候就算能成，也成不了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。”
宋惜之拿出秘信给夏侯楚一看，道：“左将军的意思是，他现在不能马上将人带回宫，他要在那边将主使之人抓出来，这一来，我们这边的时间就充足了。”
夏侯楚一看完了信，皱着眉头：“皇上，您不是让左将军立马回京吗，怎么还……”
“朕觉得，他做的也没错，若是不找出那个妄图染指朕的江山的人，朕心里也不会甘心。若是这次不找，再要抓到他，就难了。”宋惜之阴沉着脸。
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，他心里极为清楚，因此对这种事情更是忌惮，能将之扼杀在萌芽里面，自然是不会手软的。
“你们两位怎么看？”宋惜之转而问两位得力的干将。
两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妙，因为不久前的一封信里，左将军还表示，他会速战速决，尽快将人带回京里，没道理，几天时间突然就改主意了。
不过，这确实也是左将军的字迹，怎么看好像都没问题。
犹疑之下，夏侯楚一开口道：“微臣没有意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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