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风在重峦叠嶂间扎了个猛子，呼呼地往会川城里灌，凛冽里唯一的一点温柔，大概是纷至沓来的雪花。
程一特地拢上了临出门前程母叮嘱的围巾，才跟着周肆跑了几步，进周肆家门。
周肆带着程一径直去了楼上的一间小屋，因为空间不大，一般家里都用来做储物间了，程一他们家直接把这间小屋改造成了程父的花草房。
而周肆他们家，只有空荡荡的一间屋子，和靠着门边的墙摞起来的许多书，还有书上摆着的许多木制小鸟，小灯笼……还有一个没有上线的拨浪鼓，这些东西大概都是许多年没人动过了，左右都落了灰。
“那是他送给我妈的。”周肆看着程一弯腰在那些小物件上，笨拙的精致可以说是那些木制小物件的共同特点，粗陋的线条却被极为用心地刻下。
“这……”程一拿起了那个没上线和锤鼓珠子的拨浪鼓架，在周肆看过来的时候问道，“是什么？”
周肆瞥了眼，就转开目光了，伸手去取了一个小木盒，才云淡风轻地说：“是拨浪鼓。”
“拨浪鼓？”程一好奇地翻来翻去看了又看，也没看出来。
“嗯，”周肆补充道，“我没出生以前，准备给我的。来这里，程一一。”
程一一跟过去，跟着周肆一点一点观看着他父母那个年岁的事情，而周肆，他把程一带进来，带着他一起在这个非比寻常的奇境里探秘。
“这里是他给我母亲打下的‘江山’。”周肆颇为得意地打开铁盒，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塑料戒指，程一才看到的时候，还没有反应过来，知道周肆比了个“枪”的手势，他才反应过来。
“哦！是那个打气球？”
“之前不止年货街有那种气枪打气球，我听他说好像元宵灯节，三月三的花神节都有，他就和我妈去，去打一个，送给她，年年如此。”
周肆拈起了一个白色塑料的戒指递给程一。
“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。她说，每次透过它都能看到自己喜欢的。”程一听着周肆的话，结果来看，他透过高举的透明戒指的孔看过去，看到的是将将低眉看来的周肆。
程一愣了愣，眼前的人还是那个，眉峰凌厉，眼眸深邃，唇红齿白，可偏偏又有哪里总让程一觉得不一样了，可究竟有哪里不一样，程一也说不上来，最后他把原因归结到了周肆新长出来的头发上。
但纵使如此，程一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头如擂鼓般的心跳速度，怦怦未歇。
不过好在周肆没有一直盯着他，反而是很快挪开眼睛，转身抽了个日记本出来，递给了程一。
程一接过日记本挨着书堆盘腿坐了下来，他把书搭在腿上，看见周肆还在寻找着什么，就只有兀自翻开周肆母亲的那个日记本。
他一页页地看下去，那一排排娟秀的小字都写着一个叫周城的人，那字里行间的柔情蜜意是任何人都会心生羡艳的。
“其实没什么好看的，也就是一个打架酗酒的混混，不可一世地在这里横冲猛撞，”周肆自嘲地笑了一下，“他脾气不好，因着家里有钱，就什么鲜都尝，还跟着人学会了打架。”
程一低头看着那越到后来反而越长的篇幅，低低应了声：“然后？”
“然后，”周肆挨着程一坐下来，偏了脑袋，去看程一翻开来的章节，“遇见了我母亲，我母亲不喜欢人抽烟，他就不抽；我母亲不喜欢人打架，他有次带了伤回来，没想到我母亲上药的时候哭了，他就再不去打架了；我母亲说想跟他有个家，他就花光了跟家里断绝关系后，手里拿着的所有积蓄，买了那个院子，只守着这么一点。”
“你说他这个人，该有多可笑啊。”周肆的问话说得亲飘飘的，像是最没有底气的那个。
毕竟他做不到豁去所有，为了一个喜欢。
他偏头看着那位他喜欢的，看着斜阳落在他微微下垂的睫毛上，看着他面庞上眼影出来的斑驳树影，看着他轻抿唇衔住树影……
周肆不自觉地低头凑近。
程一感受到周肆越来越近，他的脑子在短暂地让他凑近，和问他做什么中，艰难地选择了后者。
“你做什么？”程一一抬头问。
“啊？”周肆明显愣了愣，突然撒谎塞了句：“我、我看你刘海上沾了点东西。”
“哦。”程一往上望了望，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到，只好把头凑过去，“那你把它拿下来？”
周肆应了声，再次倾身过去，他遮挡着程一的视线，隔着程一的头发落下了他自以为虔诚的一吻，而后才睡：“拿下来了。”
“是什，”程一能清晰地感受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做了什么，但他纵容了，假装不懂，来满足自己的某些心理，所以他连开口的问句，都变得相当颤抖，“什么东西？”
“是……”周肆看向程一，眼里带着点狡黠，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做了什么，反而笑道，“你觉得是什么，就是什么。”
“那我觉得你是流氓。”程一想咬牙切齿地回复，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口自己先羞起来了。
周肆这下倒是回答得爽快了：“那我就是。”
“……”程一准备好的话，也在这里被顶得断了层，他最后只有发出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气急败坏声：“滚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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