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雨和雅芙慢慢转身,低头敛襟为礼,口中道:“方助教万福!”
不用抬头,她们两个都知道是方助教回来了。
钱府女学中,请了一位方姓女助教。此人三旬出头,不知道怎么一直未曾嫁人。放在后世也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。她身材曼妙,容貌十分端正,就是太端正了,显得有些古板。平日子,女助教不苟言笑,管教严厉。她一进来,众人就噤若寒蝉。
女助教一言不发,从她们两个面前走过,她们两个头也不敢抬。听雨和雅芙从小在钱家学堂里读书,女助教严厉,在她们心中的威压日久,此时虽然她们两个人已经不是钱家下人,可经年的心理阴影让她们屈服了。
她们两个头也不敢抬,一如当年上学时。
女助教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,毫不客气地拿起来翻看,翻出荷包里的桂花糖与钱钞。女助教峨眉紧蹙,问道:“听雨,这可是你拿来的?”
听雨盈盈施礼:“回助教,学生此番回来与姐妹们告别,顺便带些小礼给姊妹们,也是多年同窗之谊……”
女助教冷冷道:“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。一则吃糖坏口气;二则如今你也是有人家的。高门大户的规矩可不能少。你拿来的东西你家主人可知晓?家主可许?”女助教的想法也没有错。当时小妾的地位极低,家主如何会给她这些钱物分于姐妹?每个女生给一千文,这三十多人就是三万多文,这岂是一个妾侍能拿得出手的?
听雨眼中狡黠亮光一闪而过。她内心窃笑道:你果然上当!奴家家主偏生就是如此厚待妾侍!
听雨微笑道:“一块糖而已。无妨。”她故意避开三万多钱文的话题,好显得自己做贼心虚。
女助教见使唤不动她,干脆自己伸手,夺过雅芙挎着的礼物篮子,冷哼一声,丢出去。她说道:“这糖也是你们吃得的么?吃糖坏口气,说过多少遍了?”
钱家养着这些女娘只图谋送人,自然素质不能太差,除了琴棋书画理财治家,还要姿容出色。在培养过程中,为了口气清新,除了要每日起床洗漱,饭后也要刷牙漱口,平时更不能吃糖等容易导致龋齿的零食。每年不过正月里管制稍稍松一些而已。
听雨知道这规矩,所带的桂花糖不过一块,意思意思而已,今日还未出正月呢。自己已经是朱家中人,女助教夺了雅芙的篮子,还丢出去,不单单伤了自己,更是轻贱了朱家!
听雨站直身,很倔强地仰头转过来,冷冷说道:“方助教,你错了。正月里,许吃糖。这是钱家的规矩。”
方助教一怔,她万万没有想到听雨会顶撞她。听雨在钱家可是历来乖巧顺从,又年纪稍长,堪为这些女娘的表率。如今她当众忤逆了自己,让自己今后如何在众人面前教授?
听雨不这么想。
她之前乖巧顺从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她小时父亲生意破产,不得已将她卖与钱家,也算是给她一条活路。父亲临走时,交代她要好好活下去,日后父女才能有相见时。她懂事,知道必须嫁个好人家,至少也得做个大户人家主事的妾侍,才能寄钱给父亲养老,因此再苦再累也得学,再打再骂也得顺从。
今天她是朱家的妾侍,不管这王子是真是假,他都是这杭州城的现管,拂她听雨的面子,就是拂了朱家的面子!
听雨这一仰头,目光凛然,反差之大,把女助教吓得一时无语。
听雨冷冷说道:“奴今是朱家人,来钱府做客。方助教,你可怠慢不得。”
听雨这么说,也把方助教激怒了。
女助教气得柳眉倒竖,叉腰怒道:“什么朱家?你又被退回了吧?两次出门,两次退回,你这个克夫白虎!”
“白虎”这话说得相当泼皮,绝非识文断字的方助教该说出口的!
听雨适人,两次都遇到男方重大变故被退回。一次男方有病冲喜失败病亡,另一次男方老迈又被贬官。大宋对女娘约束不如后世变态,所以这群女娘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。反正听雨属于人见人爱的女娘,回来便回来了。
今日此时,女助教当众说出听雨“白虎”这一隐私,人人都是侧目:此话岂是一个私塾先生该说出口的!
听雨气得脸色青白,身子微微发抖。
方助教看听雨难堪,更是来劲儿,俾睨她,说道:“观你面相,命中克夫,该守活寡终老。喏,出门从人也有数日,眉顺、眼清、肩平……分明是未经人事,家主不收用。你还有劳什子话可说?哦,还有这么多钱文,莫不是从家主处偷出来的?”
丫头雅芙忍不住要上前争辩,听雨却及时出手,扣住雅芙的手腕,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拽。
听雨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,偏偏又生生忍住了。她竭力深吸一口气,平复情绪,缓缓说道:“也亏得你读过圣贤书,说话如此不文!朱家家主此时正在钱府上做客,奴却要将方助教的话,告知钱家家主、朱家家主。不知道钱家家主、朱家家主听后,有何考量?”
女助教听到她的家主此时居然是钱府座上宾,惊恐地瞪大眼睛,旋即气急败坏骂道:“你这不是给退回来了么?”
听雨微笑着走出教室,还娇笑着丢下一句话:“你跟过来看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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