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太大,陆上水上都莫敢出行。前儿刚到的船只绑了比胳膊还粗的铁链子尚且在港口大起大落,这还在海上漂的怕是要求神拜佛。董永道忙来说自己的不是,准备个车也不曾预料会下雨,一个二个开着天窗,敞着大顶的实在是不像话。他言辞恳切,右手一挥,大袖灌风,厉声吩咐一旁的部下,叫他速速备来一批带雨具的。只看小官先回句是,后顾左右而寻推辞:「这几日大雨运输多有不便,大约要三四日才能备好,大人您看……」董大人一听要三四日,立马慌了,转过身去面对着面地训着他:「三四日?耽误了方大人的行程你来担罪?两日,两日之内务必给我运到仓库里!」那小官吓得哆嗦不敢反驳,只有称是。
早间方致远去仓库看了看火器的情况,而关雨霂待在驿站倚着窗。
这人看的,是雨;这人盼的,是归人。
门轻启,带着微重的脚步声,水打在地上劈啪作响,哪还有什么心思看雨呢?关雨霂回头相望,看到是他便走过去,接下他刚取下的蓑衣放好笠,掸了掸水,又拿了张干帕子给他擦擦,这一溜儿动作一气呵成,毫不马虎。看他正擦着呢,又闲聊道:「这雨极大,我想这雨伞是顶不了事了。」
方致远弯**子拍了拍裤脚上的水回着:「是啊,得亏你派人送来了,不然啊怕是要淋成落汤鸡了。」
关雨霂仔细瞧了瞧他问着:「可有打湿衣服?」
方致远抓头笑了一下,称雨大难免要带多点水,换身衣服就好。关雨霂听了,轻轻挥了挥帕子,叫他快去,别冷着了。说时,还踮起脚取了他发间夹着的一根杨柳叶,拿在手里转了一圈,二人相视一笑,无需多言。
***
待方致远换好了衣服,关雨霂已坐到桌前为他倒好了茶,见他来了便将茶座推了推,说道:「暖暖。」方致远拿过来饮进了,暗啧一声:「想不到这抚州,七月天,下起雨来尽有几分寒气。」
关雨霂也喝着茶,问道:「大人没见过这抚州的雨?」
方致远冲她一笑,手指着屋顶,说:「不怕你笑话,我来时都是可以出海的艳阳天。」
关雨霂放了茶,说他这是极好的运气,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抚州的,反正只要碰上这七八月的雨啊,还是莫出行的好。方致远应着,说那是那是,前几次他来抚州,多是春秋,冬天也来过几次,算算如今还是头一次夏天来抚州,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,忙问道:「我听别人说这抚州是个好港啊,怎么这七八月连着这些天不能出行的港也叫好港?」
关雨霂摇头笑道:「大人这是在说笑吧,这抚州若真是一顶一的好港口,早不知富庶到哪儿去了。不过矮子中拔高子罢了,要真说是好港口,上头几个关掉港更是好港。」
方致远也不怕她笑话,说自己也弄得不太清楚,只是常同那些商人一道出海罢了,还是不如她这个在抚州待过的人。正说着呢,突然嗓子痒痒一下,嗽了一声。关雨霂见了双眉赶忙凑近一些,问可还好,可有冻着。方致远摆了摆手称不碍事。
关雨霂又给他倒了杯茶,递与他,说:「这抚州的雨啊,最是淋不得,跟浸骨似的,有寒到心里的劲儿。」
方致远喝了口热茶,笑道:「这心若是热的,何畏这雨?」
关雨霂听了摸了摸茶杯上的纹样,不语。
***
「火器可都还好?」
「淋是淋不着,就怕沾湿气,但如今下雨,也难免。估计也不碍事,他们做的东西,往往考虑周全,兴许不怕水呢。」方致远说得洒脱,觉得上天既然把自己困在这里了,就既来之则安之吧。
关雨霂倒是从话里听出了点酸味,问道:「大人就这么妄自菲薄?」
方致远回道:「不是我长他人气焰,我说的是真话。你可有见过我朝火器?」
关雨霂摇了摇头,说不曾见过。方致远说到火器还是很来劲儿的,也猜到了几分她没见过这火器,忙请缨:「我出入工部的,下次带你去见见吧。明儿等雨小些,先带你去看看这一批,等回了京你自己比照比照就心知肚明了,不消提的。」说着挥了挥袖子,知道他心里有气,也不知道是意气还是戾气,反正这唉声叹气的音儿定是有的。
关雨霂笑着谢了谢他,说自己盼着呢。方致远笑着同她点了点头,起身也去窗旁看了看雨。双手按着窗边,楼仅两层,也不知道他凭栏会看到什么地方,是那远方朦胧不清的港,檐下如春涌泉的雨,还是路上匆匆的人?方致远看着窗外,关雨霂看着他,看到他欲转身,自己也忙着转身捧起了桌上已喝尽的茶。
「我忽想起件事。」
「大人说。」关雨霂放下茶杯,转过身来坐好了听着。
「先帝在位时,港还是开的,还没抚州这地儿吧?」
关雨霂听了这话觉得十分滑稽,一手掩着嘴笑呢:「大人前儿还说我,如今你不也是揣着明白吗?又在考我不成?先帝在位时,这几个港口自然是开的,抚州这地儿自然是没有的。」
方致远也跟着笑,笑了一会就停下了,又问道:「那时你爹位至礼部尚书?」
「是。」
「封闭港口是嘉化三年的事?」
「正是,乃是大旱那年。皇帝登基还未半年就闹起了倭寇,至于后来关闭港口确是是嘉化三年的事。」
「那时候你爹可还在做尚书?」
「是的。爹于嘉化四年下调的。」
「那……闭港之时,他为何不劝阻?」
「这……雨霂那时还小,不得知。」
「五岁?」
「是的。」
「你可有问过?」
「不曾。」
「为何?关大人早年是提倡引进洋学,广开言路,纵观八方,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改志。」
「我不曾问过,爹也不曾同我讲过。只猜过。」
「说来听听。」
「昭仁二十九年,爹搬家至城东,便有了归园田居。」
「那时他已有了归园的心思?」
「我猜是的,不然又为何要叫归园田居呢?」
「后来呢?」
「我大哥出生,在昭仁三十年。单名一字,远。」
「……」
「大人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要名远吗?」
「因为姓关吗?」
「我也只是猜测,不敢作评。」
方致远嗟叹:「那些年里发生了什么?」
「雨霂不知。只记得大人还说过,这做官,不单单是要会做官就可以了的。」
「……」方致远回头看了看雨,说:「确是如此。」
***
雨。几时停啊?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一般我放糖只有一个原因。
喜欢抚州闲话gl请大家收藏:(www.zongcaiwenxue.org)抚州闲话gl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