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琇陡然下拜，孙岫也跟着跪下，并山呼万岁。
霍霄吓了一跳，连忙横跳到一边，哪知脚底沾了黄泥，碰水一滑，身子旋即歪向洛水。
幸好项冲及时捉住他手腕，将他一拉一带，霍霄收势不及，和项冲撞在一起。
若是霍霄身材娇小，还能演个英雄救美，小鸟依人。
奈何他身材高大，只能演个胸口碎大石。
一撞之下，竟把项冲撞得向后倒去，霍霄忙伸手揽住项冲的腰肢，霍霄手一烫，倏地松开。
其时乌云散去，月朗风清，水波澹澹，草色染霜，眼前项冲的身影轮廓也渐而模糊。
霍霄心里说不出的苦闷，这毕竟是他的初恋，错过以后，往后他怕难以再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，就算会喜欢上别人，也不会像对乘凤喜欢的这样深刻。
“护驾不怎能行，邀宠的本事倒是一流，动不动就跌跤，真是我见犹怜，就是花样太老套。”黄翾对霍霄怨气深重，见他出了洋相，狠狠插了一刀。
袁素大难不死，心情舒畅，笑嘻嘻道：“花样老套无所谓，管用就好。”
霍霄讪讪一笑，转头哀求袁素：“哄哄干哥。”
“这是哄就能过去的事儿吗？”黄翾对霍霄做了个黑虎掏心的手势，怒容狰狞，阴阳怪气道：“霍云起，你胆儿挺肥啊！连随国皇帝都敢投怀送抱。梁国的君侯不香吗？非要钻随国皇帝的龙床做霍昭仪？”
霍霄自知理亏，不敢多言，只低头生挨黄翾的冷嘲热讽，如同闯了祸的熊孩子。
黄翾骂完了，自觉无趣，霍云起皮厚如墙，岂是唇枪舌剑能破的？
他总算明白，为何陆离说霍霄是熊孩子。这何止是熊？简直是混世魔王，连鬼见了也要发愁！
袁素双手捧起黄翾脸颊，戏谑笑道：“光禄勋，你干弟为了梁随两国感情献身和亲，你有这情操吗？”
黄翾恨得后槽牙直磨：“那你呢？你为何献身？”
袁素踮起脚，在黄翾脸颊上亲了一口，首次袒露勃勃野心：“当然是为了取萧豫而代之。”
兰琇将霍卫二人互动看在眼中，悲从中来。
好好儿一个小皇帝，竟成了这样。
卫淇对于下拜之礼已极为不适应，停了很久，才淡声道：“二位，平身。”
两人站起，意甚恭谨，卫淇征询霍霄意见：“我想与兰内史单独谈谈，可以吗？”
霍霄怔了怔，立即道：“当然可以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，不必问我的。”
卫淇双唇一抿，脸色骤然冷下来，浑身上下写着不高兴。
霍霄莫名其妙，心说你又怎么了？
他寻思着自己方才那段回话温柔得体善解人意，怎么还把项冲惹着了。
伴君如伴虎，还真没错。
项冲没有多言，和兰琇进了船舱，留下孙岫在外把守。
在船舱中换上备好的干衣后，两人坐定，中间只隔着一张案几，一点红烛。
霍霄从竹帘缝隙间窥见两道淡淡的剪影，轮廓柔美又不失挺峭。
他扁扁嘴，想来想去想不通，问袁素：“方才我哪儿得罪他了？”
袁素暧昧一笑：“他希望你留下他，你却把他往外推，他能高兴吗？”
霍霄恍然大悟，又觉郁闷：“他怎么比大表哥还难伺候？”
袁素笑道：“卫淇少年时娇纵任性，行为乖张，曾逼太傅套上笼头拉车，他坐在车上鞭抽太傅。君侯，但愿你挺住。”
黄翾寻到机会就要为大表哥美言：“瞧吧，你们背地里总抱怨大表哥这儿不好那儿不好，这一对比，大表哥真是厚道人啊。”
霍霄不和他争，只不服气地想：“大表哥能给我做汤饼吗？受老婆的气和受老板的气能是一回事吗？”
.
船舱中。
兰琇拜伏，言辞恳切：“陛下，请归故国。”
项冲扶起兰琇，淡淡问：“故国何在？”
兰琇不解，指着东方，道：“大随国不是好好儿的在那里吗？”
项冲敛目道：“连日月都举目可见，大随却遥不可及，那里已无我容身之地。”
兰琇身子微微前倾，急切道：“陛下何必如此悲观？卫澹得位不正，又体弱多病，即位多年膝下无所出，朝政被殷氏和临川王把持，宗室不满者众多，只要善加筹谋，耐心等待，陛下重登帝位，不过早晚。”
皇位仿佛触手可及，项冲神色却严峻凌厉，他冷淡道：“你说了这么多，无非是要害死卫澹，只有卫澹死了，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复位——就像兰麝用牵丝酒毒杀父皇那样，对吗？”
“陛下……”兰琇大惊失色，赶紧辩解：“您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？您那时已是太子，父亲何必多此一举？”
“父皇驾崩时，我就躲在他床下。”
项冲的声音不大，却挟着千钧之力，让兰琇周身一颤，他张口结舌，全没想到卫淇竟将这件事压在心里这么久。
项冲把霍霄的外袍叠好，同时道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：“父皇那时病体已经好转，兰麝迫他喝下牵丝酒，要了他的性命。当年我不懂兰麝为何要杀父皇，如今我懂了。七岁的小皇帝不能亲政，只能依靠外戚，太后可以名正言顺临朝称制，兰麝作为太后的父亲，自然可以独揽大权。”
兰琇花了很长时间才敢重新直视项冲，涩声道：“陛下，请您不要恨太后，此事她全然不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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