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所以呢，这次我们创阳修改了原方案，更有利于我们共赢，请您过目。”安右把文件往顾宸那边推。
顾宸没有去碰那个文件，甚至看都没有看见一样，眸色幽深的盯着桌子，助理轻轻的拽了一下他，低声道，“顾总……安总让您看文件。”
“哦，好。”顾宸这才反应过来，伸手去拿文件，随便翻了一下就签字了。
安右皱皱眉，顾宸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是挺好的，当初创阳处于低谷时期，他坚持跟创阳合作，甚至把创阳从泥潭里拉出来。
无论是宴会还是私底下，他的形象一直是一丝不苟，做任何事都是仔细但又果断，今天这么草率不像是他。
“那，”安右收回文件，“顾总，合作愉快。”
“合作愉快。”顾宸淡淡的开口，就在安右起身的时候，他突然道，“你说，这人死了，时间一长，是不是就什么都能够被忘记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安右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名字是，流川洛，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。
沉寂了好几分钟他才缓缓开口，“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，我之前的主子，流川洛少爷，”
“我想顾总可能不认识，但是沐寒和简宁这两个人绝对不会不认识，我的流川洛少爷喜欢沐寒十几年，最后也还是没结果，为什么，因为言希死了，”安右看着顾宸幽深的眼睛，感受里面任何细微的变化，“死，是最能够美化一个人的方法，言希做的那点事，沐寒没有追究，偏偏就是咬着流川洛少爷不献血这点不放手，简宁呢，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不还是一样输给言希，因为他死了，现在呢，输给流川洛少爷，因为他死了。我想，说到这里顾总应该明白了，人死了不一定就能够被忘记，但是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。”
流川洛和简宁亲身实践过，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。
永远。
陈舒安静的坐在客厅喝粥，连续好几天了都没开过口。该吃饭吃饭，该睡觉睡觉，简宁以前在的时候就说过，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很愚蠢的。
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歇斯底里，藏着那几乎足够他坠入深渊的恐慌。
“顾森，去世了。”
陈舒手一滑，汤勺重重的摔回碗里，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他以为陈舒会开始摔东西，甚至打他，又或者大声的指责他。他希望陈舒这样，他希望能够吵一架，这样好把自己的心里话也一并告诉陈舒。
他想重新开始，他想，想得几乎快疯了。
可是陈舒的反应比他想像中的冷静，他没有叫也没有闹，甚至一句责备的话语都没有。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碗里剩下的那口粥发呆。
可是顾宸很清楚，顾森死了，陈舒和自己之间会有一道隔阂，也许十年二十年会磨平，但是如果顾森活着，那永远不可能。因为陈舒的心，早就回不来了。
“去世了？”他像是自言自语，眼神茫然又无措，刺得顾宸心口疼了又疼。
“对。”
“那我能见见他吗，不然我不信。”陈舒的声音有些沙哑，那是绝望后沉淀下来的裂痕。
顾宸看着他的眼睛，像望着一片孤寂的深海，他缓缓开口，“不能，我已经通知那个女人过来收尸了，可能这会运到意大利了。”
那个女人，顾宸称自己的母亲是，那个女人。
“顾宸，”看着陈舒微微垂下的眼眸，顾宸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，他也许会怪自己，会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他，但那都没关系。可是陈舒只是淡淡的问他，“你放了我好不好？”
顾宸自嘲地笑笑，陈舒问，放了他好不好，就等于问自己自杀好不好。他的声音依旧凉薄的没有一丝温度，配合着摇了摇头，“不好。”
陈舒垂下手，继而开口道，“我们这样，很累的，你就当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？”
直击心头，顾宸有一瞬间觉得，陈舒捏着自己的心脏，放他一条生路，那谁来给自己一条生路？
顾宸走过去，给他添了粥，“陈舒，那就互相折磨吧。我舍不得放你走，你也别想离开我，我毁了你十年，我会还你以后所有的十年，给我一个机会，陈舒。”
“顾宸，我十年前遇见你到现在，我都没有后悔过，是我不择手段，是我死皮赖脸赖着你，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我知道。”陈舒的声音很平静，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，“你要是早几年，或者再早几个月说这些，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，顾宸，我从没想过要去教你什么道理，但是，你需要明白，有些事情，有些东西，迟到很久，就真的没必要了。”
迟来的爱，一次两次还好，多了就没有意义了。
不需要，真的不需要。陈舒捏紧的手又松开了，“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他说是，咎由自取。活人真的是争不过死人，顾宸的身子一僵，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，“我以后会对你很好，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，我们会好起来的，陈舒。”
陈舒突然间就觉得很难过。
这种难过不是矫情的那种难过，也不是痛苦或者伤心，就只是难过，像是在深林里不小心迷了路，此后终年不遇阳光。
就在刚刚，顾宸说的那句话，是他过往的十年追逐了很久的东西，他这一生没去努力争取过什么东西，他想要的，轻轻松松就能够得到。
可是顾宸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想要，也努力去争取过的东西，可是最后也还是这个下场。
我以后会对你很好。
以后，陈舒不想要他所谓的以后，他现在只想离开顾宸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突然又想起流川洛这个人，可惜了，他当时说，这种路，趁早撒手还是好的。当时的自己如果听进去，或许顾森不会死。
陈舒甚至有些佩服，或者说羡慕流川洛，他能够原谅沐寒，甚至到死都还喜欢着他，从始至终。
可是陈舒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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